有個幽默說:一個人吝嗇,一天,鄰居借用他的院子請客。有人路過這里,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就問他家的仆人說:“你家主人今天請客��?”仆人說:“要我家主人請客,要等到他下一輩子!”正好主人聽到了,上來給他一個大嘴巴:“誰要你許他日子!”
吝嗇有時能跟節儉之類的美德沾點邊兒,但不招人待見,常常入選笑話版本。雖說請客也入選各類笑話,但請客總比不請好。雖然,請客是個麻煩事情,梁實秋說,若要一天不得安,請客;若要一年不得安,蓋房;若要一生不得安,娶姨太太。除卻最后一條,前兩條,相信很多人感觸頗深。
鄉村的酒席一直都有古風,像我老家,八仙桌,太師椅,上賓的座次,大抵要謙讓。拉拉扯扯一陣子,不肯落座,家里小孩兒急了,一屁股坐下去,被他爹打一巴掌,抽抽泣泣地說:“難怪,都不坐上席,原來是要挨打的!”
等上賓坐定,眾客才落座。上賓不動筷子,眾客也只好干瞪眼。好在大部分上賓都練達,舉筷比劃一下說,來菜!頓時熱鬧起來。
也有上賓不好招待,《國語》有個故事說,公父文伯請南宮敬叔喝酒,奉大夫露睹父為上賓。上菜的時候,給露睹父端上來的鱉有些小,上賓怒了,要走人,得問他為啥上火啊,結果他來了一句:“等鱉長大了我再來吃!”
這有點幽默,更幽默的是,公父文伯的母親聽說了這件事,訓斥兒子道:“你爺爺說啦:祭祀時最要尊敬亡者,吃宴的時候最要尊重上賓,你怎么把上賓氣走了?”罵了一頓還不解氣,硬把兒子趕出家門,五天之后,別人求情才讓兒子回來。
宴席上總是有矛盾的,有人請客,這一位旁若無人地大吃,那一位客開他的玩笑,問他的屬相,他說是屬狗的!那位客說,多虧您是屬狗的,你要是屬虎,怕連我們都吃了!這位客說,怎么馬槽里伸進一個驢嘴,一來二去,把桌子就給掀了。
這是食相出了問題。有人卻是食欲的問題,袁枚的書里記了一個故事,長安有人請客,雖說滿桌滿碗,但不對一個人味口,他站起來問主人,我們是好朋友嗎?主人說當然是啊。他說,那好啊,回頭請客麻煩不要請我了!
這事從側面說明,請客至少知道客人的口味,除菜對口,還要客對頭,不然,都不痛快。
有一句話說客隨主便,有啥吃啥,這是佳客,劉姥姥就是個佳客,每看劉姥姥進大觀園一節: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說完,卻鼓著腮幫子,兩眼直視,一聲不語。眾人先是發怔,后來一聽,上上下下都一齊哈哈大笑起來。湘云撐不住,一口茶都噴出來。黛玉笑忿了氣,伏著桌子只叫:“哎喲!”寶玉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的摟著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卻說不出話來……
心里便十分歡喜,做客放低身段,與人方便,同時也是與己方便,畢竟自己也有請客的時候。
請客總是有些理由的,比如大哲學家金岳霖七老八十時候,有一天請了一桌子客,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可朋友卻吃得不踏實,有朋友問他這是為啥��?他說,今天是徽因的生日是!其時,林徽因已做古多年,他至死也不能忘她。
第一次看見這個故事,立刻覺得金先生可愛,好像從枯燥的哲學中跳了出來,前兩天又看見一篇文章說他晚年寫回憶錄的第一句話是:我同毛主席吃過四次飯。他博大的形象再一次柔和,真讓人喜歡。
至于請客禁忌,周作人有一句話很好:請客是好事,但如菜不佳,骨多肉少,酒淡等等,則必為客所恨。
若要一天不得安,請客;若要一年不得安,蓋房;若要一生不得安,娶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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