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大都市的備胎軍團
昨天在一家鋪子吃早點，對面是間發廊，發廊的小伙子們整潔排成一列站在門口，劣質大音響播放著鳳凰傳奇激情四射的風行歌曲，小伙子們隨著節奏蹦?，載歌載舞。有人跳得像模像樣，有人在冷風中勉強揮舞起胳膊腿兒，像是在并不甘心地實現一樁典禮。跳完一段之后，他們跟著領頭的人揮舞右手喊起口號，領頭者喊一句，他們反復一句：我要！答謝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響亮的嗓音刺破凜冽的凌晨。
一陣冷風仿佛透過窗子吹來。我放下筷子，對身邊的友人說：你知道那些理發店的店員們表演著社會上的什么角色嗎？朋友驚訝地看著我，反詰一句：什么角色？我說：大都市的備胎。
他們之中，那些跳得像模像樣的，活氣四射的，是十七八歲的年青人。他們初來到城市，認為這里會給他們開拓一片新天地。他們暮氣沉沉，對將來充斥了盼望和向往。而那些勉委曲強揮動起胳膊腿兒的，是二十大多少的人，他們在城市待了有些年頭，日漸蘇醒，清楚這個城市畢竟不屬于自己。他們曉得本人在這里伸胳膊喊口號不外是為了混口飯吃，興許他們之中有些人下個月就要分開這城市，回到故鄉，結婚生子。
“成功”這個詞，對那些初來城市的小年輕們來說，是幻想，飽含著豪情和等待；而對那些流浪已久的大齡青年們來說，是口號，布滿了挫敗和無奈。歸根結蒂，他們是都不會留在城市的。也許有，但那個幾率能夠去買彩票了吧。他們在城市生涯，但永遠不機遇轉變自己的階層，他們目擊這城市的繁榮興衰，之后沉默離開。
但對城市來說，城市離不開他們，永遠會有這樣一批人在，他們存在于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他們是大超市的促銷員，他們是小餐館的服務生、他們是地鐵上的賣報者，他們是發廊里的打工妹。沒有了他們，城市就無法運行，而他們就像新熟的韭菜，成熟一茬，割去一茬。他們在十七八歲的時候來到城市，二十七八歲的時候離開城市，把自己沸騰的青春化作這城市冰涼的GDP上的一個數字，而后悄悄離開。這城市衣著他們織就的鮮明新衣再迎接另一批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和小伙子。所以，他們是大都市的備胎。
備胎這個詞，聽起來很逆耳，甚至于被你叫做備胎的那個人會忍不住要抽你一耳光。成功這個詞，聽起來很歡喜，以至于被你煽動了的那個人會認為一篇簇新世界之門就此開啟。（ ）不過，一旦習慣了，“備胎”也可以讓人感到無關痛癢，“成功”也無奈讓人再血脈賁張。
我有個親戚一家在北京打工。來京將近10年，之前在六環外的門頭溝，去年門頭溝拆遷，他們搬到了五環外的石景山高井。在北京這么多年，他們沒有去過長城，沒有去過故宮，每年進入五環以內的次數比比皆是。他們一家三口，房租最早是200塊每月，前年漲到了300塊，搬到高井之后漲到了450塊。而在北京三環到五環之間，一般公寓兩室一廳房錢大略是4500元一月。所以，你知道，在大都市“生活”的成本誠然很高，但“存活”的本錢也低得驚人。
我在想，央視的“你幸福嗎”專題為什么不采訪他們呢？不過，我倒是很早之前就問過他們一些別的問題。他們之前在廈門打工四五年，我問他們廈門好還是北京好，他們說北京好，福建人講話聽不懂。我問他們當前要回家嗎？他們說，等孩子上初中了就必需得回家了，這邊的學校進不去。今年孩子上初中了，他們把孩子送回老家，自己還是待在了北京。至于未來會怎么，從不在他們斟酌的范疇內，他們能把今天部署周全就已經相稱不錯了。“您幸福嗎”這種問題我沒直接問過，也問不出口，生活已經幽了他們一默，我不好心思再幽他們一默。
有個同窗，白富美，一次去發廊做頭發，給她做頭發的小姑娘和她年紀差未幾，她挺愛好那小姑娘，于是對她說：你這么小年事為什么不讀書了，至少也應當把高中讀完再出來打工啊。下次又去做頭發時發明小姑娘不見了，問其余人，他們說，上次她跟小姑娘說過那番話后,勵志電視劇，小姑娘回到宿舍哭了一終日，而后說要持續讀書就回家了。朋友欣然若失，不知自己做得對仍是錯誤。這個社會上，沒有人樂意成為備胎，但當一個人明顯是備胎的時候，你告知他事實本相，會不會太殘暴？
也許該來點勵志的，由于性命須要正能量的刺激。良多時候，支撐一個人下去的不是別的，只是意志，因為除了意志之外他早已赤貧如洗。當物資已經耗盡，當膂力已經枯竭，只有精力還可以支撐他再向前邁出幾步，固然這時他已瀕臨猝逝世的邊沿。就像一個陰神耗竭的人，憑一點元陽支持，還可能回光返照幾十秒。——所以，你會明確，發廊的小伙子們為什么要在凜冽的清晨喊起嘹亮的口號，那一曲激動的節奏恰是青春駘蕩的挽歌。
當我聞聲那跟打雞血般的口號——“我要勝利！回報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響起的那一刻，不禁全身寒意四涌。于是我裹緊外套，放下碗筷，頭也不回地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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