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賦（選篇）技法解析 來源：顧向陽 唐宋賦（選篇）技法解析 ——摘自起趙微《賦學微義》 天河賦 以“大空色際，寧見浮槎”為韻 盧肇（唐） 惟天有河，是生水德。凌浩渺之元氣 1，掛崢嶸之遠色。所以正辰極 2，奠南北。其清莫挹 3，濯星斗以滋上元 4；其惡 5 可流，蕩云霓以臨下國。 赫赫融融，自西自東。沿大象而其源不竭，橫中古而其運無窮。磅礴九霄，浸潤豈沾于土宇；輕清一氣，波瀾寧動于天風。匪湯湯而就下，但耿耿而浮空。處晝則潛，由昏則見。俟 6 良夜之延矚，故高明而自擅。光連月窟，何慚媚以懷珠；影照天津，豈愧凈而如練。至若白榆7 風勁，析木 8 煙秋。吹玉葉而將落，泛金波而共流。皎? 9 無際，闌干自浮。渡蟾魄之孤輪，不聞濡軌；漲鵲橋之遠岸，詎 10 見操舟。莫議高深，孰能揭厲。演漾必滋于若木 11，氛氳更襲于丹桂 12。映蒼山而漸出，想積石于河源；拂遠樹以將低，誤一葦于天際。遙思濯手，遠憶乘槎 13。流合璧之輝，幾疑沉玉；映散金之氣，或類披沙。辨牛豈見其津? 14，聞雞遽 15 隱于云霞。是宜以河之名，居天之大。閣道蛇橫于曲渚，驪珠蚌剖乎淺瀨 16。源流自遠，清無可羨之魚 17；分野甚明，皎若誓封之帶18。 鑿自太古，疏于圓靈 19。奔注肯隨于川瀆 20，高明自貫于日星。夫其濟黃道，決青冥。蔭地軸 21，灑天經 22。悠矣久矣，配吾君之永寧。 作者簡介： 盧肇，字子發，袁州（今江西新余分宜）人。唐武宗會昌三年狀元及第。有奇才，以文翰知名。精小學，工畫札。唐大中十三年嘗撰并正書唐定州文宣王廟記。先后任歙州、宣州、池州、吉州刺史。所到之處頗有文名，官譽亦佳，故頗為人所稱道。 字詞注釋：1.元氣：泛指宇宙自然之氣。《楚辭·王逸＜九思·守志＞》：“食元氣兮長存。”原注：“元氣，天氣。”2.辰極：北斗�！段倪x·嵇康＜琴賦＞》：“披重壤以誕載兮，參辰極而高?。”呂向注：“辰極，北斗也。”北斗繞北極星而旋轉，此隱含著“帝王居中”之喻。3.挹：舀，把液體盛出來。4.上元：指上天、太空。唐《南至日隔仗望含元殿香爐》詩：“抗殿疏元首，高高接上元。”5.惡：不善，此指不善之物。6.俟：等待。7.白榆：指星�！豆艠犯�·隴西行》：“天上何所有，??種白榆。”8.析木：星次名。十二星次之一。與十二辰相配為寅，與二十八宿相配為尾、箕兩宿。9.?：皎潔，明亮。10.詎：豈、怎。11.若木：古代神話中的樹名�！渡胶＝�·大荒北經》：“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陰山、?野之山，上有赤樹，青葉，赤華，名曰若木。”郭璞注：“生昆侖西附西極，其華光赤下照地。”一說，即扶桑 ( 見清段玉裁《說文·木部》“?”字注 )�！冻�辭·離騷》：“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唐李嶠《日》詩：“日出扶桑路，遙升若木枝。”12.丹桂：傳說月中有桂樹，因以“丹桂”為月亮的代稱。13.槎：木筏。14.津?：，渡口和水邊。15.遽：遂，就。16.瀨：從沙石上流過的水。17.臨淵羨魚：《淮南子·說林訓》：“臨河而羨魚，不如歸家結網。”《漢書·董仲書傳》：“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意思是站在水邊想得到魚，不如回家去結網。比喻只有愿望而沒有措施，對事情毫無好處。18.誓封：《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漢高祖劉邦封功臣的“封爵之誓”：“使黃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存，爰及苗裔。”19.圓靈：天�！段倪x·謝莊＜月賦＞》：“柔?雪凝，圓靈水鏡。”李善?注：“圓靈，天也。”20.瀆：水溝，小渠，亦泛指河川。21.地軸：古代傳說中大地的軸，此處指大地。22.天經：天象。亦泛指天空。 賦意白話詮釋： 天上有銀河，滋生著水的美德。高高渺渺，漂浮在自然的虛空元氣之上。掛在天空，繁星密布，遙遠而色彩飄渺。借著銀河的流動，讓北斗的斗柄能夠有規律的圍著北極星運動，銀河也是順應自然，處在天空的南北之間。銀河是清澈的，卻不能把銀河水舀起來。它洗滌著星斗，滋潤著天空；它帶走了一切不善之物而激蕩著云霓，傲臨于大地之上。銀河光明而柔和，從西到東貫穿著夜空。它按照自然規律運行，它的源頭是不會枯竭的。它將永遠掛在天空，它的運行是不會停止的。它氣勢磅礴，奔流在九霄之上，它怎么可能會潤澤我們凡間的大地？它是宇宙最原始的輕清之氣，天上的風也不能使其生起波瀾。它不會湯湯地流到地面上，只是明亮地掛在天際。在白天，它潛伏著而看不到了。到了黃昏以后，就可以看見。 如果到了晴朗的野外，舉頭仰望，銀河是那么高潔。它的光彩，連接著月亮的光輝，它由如此眾多美妙的星星構成，就算跟月亮去相比，也不會羞愧。銀河的麗影，照映在天上的渡口，它就算與白練相比，也不會不如白練的白凈。如果到了秋天，銀河最明亮的時候，天上的星星如白榆樹那樣，被秋風吹著，又好像是秋天用柴火燃燒的炊煙。秋風吹著白榆樹的葉子，好像要落到地上。銀河泛著金波攜萬顆星星一起流淌。銀河明亮皎潔，長的好像沒有邊際。明亮的星群縱橫交錯，浮掛在天上。月亮運行時像渡水那樣橫渡銀河的時候，沒聽說它的軌跡被水沾濕。遙遠的鵲橋邊上，好像漲水了，卻看不到船只。無法深究銀河的奧秘，又怎么可能有銀河那么高遠的境界？銀河的水波，必定滋潤著若木。它濃郁的水氣，也浸潤著月亮里的桂樹。我想象著，它的源頭處，也有很多的鵝卵石。遙遠的天上，銀河岸邊，樹枝輕拂著水面，我似乎看到達摩用一根蘆葦渡過了銀河。多希望在銀河水里，洗洗手；在銀河之上，蕩蕩舟。銀河流淌著與日月合璧同樣美好的光彩，我疑心它的水底沉著美玉。銀河鋪灑著金色的點點光輝，好像是可以淘金的河流。我在銀河的渡口看不到牛郎牽著的牛。而雞鳴時分，銀河慢慢消失在朝霞之中。銀河啊，它有著跟河流同樣的名字，卻跨越了如此遼闊的天空。樓閣通道盤亙在彎彎曲曲的河洲上，珍珠從貝殼里滾出來，散落在淺水之中。銀河的源流，不知有多遠，清澈的水中，卻沒有可捕撈的魚類。它的形狀非常分明，明亮如當初漢高祖指著發誓的黃河。 它是太古時期就開鑿的，在天空流淌。灌溉著黃道，沖破了青天。蔭潤著大地，洋洋灑灑于天空。如此的悠久無邊啊，跟我們的君主一樣，永遠安寧地統治著天下。 技法分析： 此賦之高明，最妙是章法立骨。其中主脈，隱脈安排極見心思。通篇以銀河喻配天子，但由起筆始，皆無絲毫歌功頌德之辭，只由贊美銀河下手。迨至結筆，由渡結壯句帶出，再以“悠矣久矣，配吾君之永寧”漫句點題，至此回旋山呼，氣象不凡。真個是用心良苦，令人贊嘆。 起筆以四言散句起韻破題，接以長而續以壯，再以隔句深化。妙在長句之后接壯句，可謂是常法中求變。通篇句式靈活，與句意相扣甚緊，渾無拖沓不契之象。用韻上亦未依題韻字順次，皆隨文意變化而用。奇在連韻并未受限于換韻之時，而用在一韻將結處，如“正辰極，奠南北”。壯句連韻，應是求韻感加強之故。 駢對之聲律部分，亦是凡隔句皆契于馬蹄律。然長句駢，句腳字聲調不獨以平仄兩分為論。如“凌浩渺之元氣，掛崢嶸之遠色”、“演漾必滋于若木，氛氳更襲于丹桂”，皆仄韻時以仄字駢，但“上去入”聲調有變。唐賦用仄韻，多見有此類。句中字相駢時，大抵節奏點上皆以平仄相對，較為嚴整。用典事取材廣泛，化典無痕。如“可羨之魚”“誓封之帶”等等皆是。“提引”類詞匯中規中矩。用辭煉字考究，典雅風度，盡在一字一煉之中。猶擅于“壯句”，如“濟黃道，決青冥。蔭地軸，灑天經”。此兩駢干練灑脫，駢字工嚴且道氣飄飄，端得是大家手筆。僅此兩駢，已勝后人無數矣。 此賦章法立骨，當為今人可取。尤其作以贊頌為基調之賦文時，當可受其啟發。“處處儲勢，一引而出”，豈不強于“字字實夸，無隱無奇”多矣！ 另此賦之題韻字有誤傳版本。以“大空色際，寧見浮槎”為韻，常見有誤作以“天空色際，寧見浮槎”為韻者。此處“大”字，應讀“他蓋切”，《易》曰：大和大極。即太極之意。若誤為“天”字，則不在用韻之中。再有斷句有誤者，如“映蒼山而漸出，想積石于河源；拂遠樹以將低，誤一葦于天際。”此本六言平隔句式，有版本誤斷為長句“映蒼山而漸出，想積石于河源。拂遠樹以將低，誤一葦于天際”若如此，則于韻不契于駢字亦不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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