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著自行車緩緩步出車棚，拐角處可以看到操場那邊躍動在球場上的身影。天邊流過一朵又一朵施了胭脂的云，很淺淡的樣子。

    恍恍惚惚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歲月。在體育館前揮動球拍的歲月，雙手可以清閑地插在褲袋里的歲月……盡管那樣會被老媽說成“一點女生的樣子都沒有”。這話也確實不假，從頭到腳的運動裝，老土的發型，這就是我。

    高中以后繁忙的功課霸占了我的全部生活，我更喜歡獨來獨往，也更對前途感到一片迷茫。為什么明明已經很努力了試卷上的分數還是那么刺眼呢？為什么明明已經是用最慢的速度推著自行車前行，回家的路怎么忽然變短了呢？真害怕看到老媽那陰云密布的臉。我嘟噥著，踢著路上的小石子。

    這當兒我已經走到了鬧市區。

    心不在焉地看兩旁的商鋪往后倒退。服裝店，服裝店，……風格迥異的店鋪大都是服裝店。賣淑女款的，賣職業裝的，賣牛仔的……花花綠綠是女孩子的世界。每天放學經過這條街，都會為設計師的精妙設計而贊嘆。我的理想曾是當一個設計師，那些色彩的碰撞融合讓我感到妙不可言，還有那些蕾絲花紋蝴蝶結腰帶的搭配……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老媽時，她很贊許地拍拍我的頭：“好,初三作文！有理想好！但是在此之前先想想辦法把你的成績再提高點？”于是我很郁悶地回到房間把這個想法收進日記里——不能超過五句話，否則會耽誤晚上的功課。

    多希望能夠我的青春我做主��！

    這么想著的時候我一激動，一甩頭，眼前一亮。

    夕陽的余暉眷顧在那家商店原木風格的櫥窗上，浸染了一件張揚在櫥窗中央的上衣。深藍色的水手領，白色飄逸的裙型衣身，小巧玲瓏的燈籠袖，會隨著身體節奏跳動的蝴蝶結，便是全部的設計，簡單中透著別致。更重要的是，這件衣服忽然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時，青春初萌芽。

    那時的我最大的夢想除了當一個設計師，就是擁有一件藍白色調水手風格的衣服。我甚至曾經在腦海里為它構圖，我那外行的“設計”自然不比這件的精美。哦！藍白色調、水手服，清澈如風的感覺……誰知道我為何這么鐘情與藍白色調水手風格。在大街上看到這樣類似的著裝甚至會停下腳步。

    甚至因為一個男生喜歡穿簡單的藍白色衣服而頗有好感，徜徉在酸甜并存的光陰中。發展到后來，那男生穿丑不啦嘰的校服都覺得清爽，他性格中的優點也被我主觀地放大。

    至于這一切的一切后來如何被磨滅，原因似乎很多。我那張毫無靚點的臉，干癟瘦小的身材，不夠聰明的頭腦，學業的壓力越來越大……為什么值得煩惱的事情這么多呢？我的青春，我似乎體會不到它的甜美。抑或，我早就把它丟到題海之外了。

    這件衣服撓動得我的心癢癢的。我呆呆地看著它，這家店的衣服價格一向不貴。

    可是……

    丑丑的我穿上它實在是太不相稱了吧？就算我把它買回家，我該怎么跟老媽解釋呢？

   “難怪成績上不去，心思都花在這上面了吧？”我幾乎可以想象到老媽冷笑著如是說。

    并且，我看看櫥窗映照出的自己，跟櫥窗里的那個世界格格不入，會被店員斜視吧？

    我對著那件衣服吞了吞唾沫，然后跨上自行車，朝著臉紅得跟我一樣的落日瘋狂地騎起來，風刮過我的運動服發出“呼呼”的聲音。我怕我騎慢點會忍不住又折回去。

    雖然很喜歡，但如果真買下心里會極度不安的吧！只不過希望做主一次自己的青春，找回丟失的感覺，怎么這么難呢？

    騎車，騎車，騎車。

    在到家的最后一個十字路口停下。

    然后聽到騎在旁邊一輛賽車上的人傳來的聲音：嗨。

    很熟悉，像一滴墨滴進了我心里，瞬間化開。今天是怎么了？先是那件衣服，現在又是……

    他穿著那件熟悉的藍白色衣服，友好地跟我打著招呼。

    我有些驚慌失措地回應著，覺得紅綠燈幾十秒的時間從來沒這么長。

   “剛剛在后面就看到你了，這是我一年后第一次看見你，你還是那樣子一點沒變。”他笑瞇瞇地說。

    “是啊……”我尷尬地笑笑，五十秒。

    “你現在在幾中？”

    “A中。”不痛不癢的問題，四十五秒。然后是例行的“你呢？”，四十秒。

    “那個，剛剛你盯著一家店的櫥窗看了好久啊！我在后面等紅綠燈的時候看到了，還不敢確定是你呢！”三十秒。

    “因為我是假小子……”我苦笑。

    “你喜歡那衣服？”

    “呃……嗯。”二十五秒。

   “我也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一只限量版籃球。”二十秒。

    “哦？像我一樣喜歡？”

   “嗯，一看到它就吞口水，可惜老媽有禁令，唉。”十五秒。

   “所以呢？”

   “所以就那么看著唄！一看到就激動就開心，然后回家。”他傻乎乎的樣子還是沒變，五秒

   “天天看？”

   “天天看。”

    車流流動了起來，他沖我點頭道別。我向左，他向右。

    我再次瘋狂地騎車，但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看他漸遠的背影。巨大的蒼穹莽莽的人海，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我想到他的話，天天看擱置在另一個櫥窗里的限量版，“一看到就激動就開心”，然后呢？回家，沒有必要必須得到它。

    他的本意也許并沒有太多，但我忽然意識到并不是擁有自己想要擁有的東西，就叫做主了青春。對于很渴盼的東西，有一種感情叫擁有，還有一種感情叫守望。每個行進在青春中的人都是這樣吧！被太多太多不喜歡的東西占據了生活的大部分，但心中還留有守望的凈地，就足夠了吧。

    就好比把自己的夢想裝進日記，守望在上鎖的抽屜里。

    那件衣服，看一眼，其實也可以很開心。

    這么想我忽然心情好了起來。并不是每件事情我都能做主，但最起碼我想要守望的、喜歡的、感興趣的東西，依然由我做主。我的青春我做主，在內心深處。

    回家之后寫五句話的日記。關于那件衣服，關于那個十字路口，關于……五句話，其實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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