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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錢，都是錢把鄉情扯薄了。何山老爹喝著悶酒，忿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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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何旺下晌勾來個放電影的，破天荒愣把銀幕掛在自家院中，涎著臉子拿村子的喇叭喊：“村民們，今晚請到何旺院里看最新香港武打片兒《獵狐》，大人三塊，小孩一塊。”這聲音像一股冷風，吹寒了靠山屯村民的心。村民們那鄙薄的目光，讓何山老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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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拔啦，甭遭人恨！”何山老爹指著銀幕聲嘶力竭地喊，腦瓜門兒上青筋蹦起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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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遭人恨，眼下搞市場經濟，租片兒雇人放映，收費理所應當，俺這是開辟山村文化市場！”兒子噎得老子直翻白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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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擋住院外的視線，何旺在院里拜了四方，銀幕從東墻挪到西墻，那兒有棵老槐樹好做遮擋。放映前，為招引觀眾，何旺爬上院外東頭的一棵老榆樹，把一只碩大的音箱卡在了樹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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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樹的枝子把一勾新月挑出云彩縫。
何山老爹醉意朦朧地走出堂屋。院中僅有的七八個村童仰著小腦瓜看電影。老爹很凄涼，為了何旺的刻薄，他無顏見村中父老，披了件黑衣趁夜色走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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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街上極冷清，眼下村領導都在抓經濟，很難顧得上給鄉親們放場電影了。村民們萬人空巷擠在街筒子看電影的情形早已風兒一樣在老爹記憶中飄散。老爹惆悵地望著失落的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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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老爹驚訝地抬頭環視四周，四孔板垛、小拱橋、東河堤、西邊小學屋頂埋伏著無數觀影的鄉親。在老頭看來，村民的目光恰似萬箭穿心般地俯射向何宅。最讓何山老爹刺痛心肺的是十幾棵小樹上，猴一般落著十幾個村娃。他的心頭一顫，不能讓何家子孫把村娃逼得上樹，這更壞了何家祖傳的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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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兒，下吧，院里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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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不，你家何旺把門兒，俺沒錢，不栽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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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給你一塊不就進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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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個黑影便猴似地溜下樹來，奔向何家。兩個、三個……七個、八個……，何山老爹換了二十塊零錢，口干舌燥，醉醺醺地把“猴”們一個一個地勸下樹來，奔向何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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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何山老爹發現東頭那棵老榆樹上還有個黑影兒，他便一步三搖地朝榆樹撲過去。他醉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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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兒，下吧，下吧，院里去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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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上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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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給你一塊不就進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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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上仍無聲。何山老爹想，這準是村上的啞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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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爺就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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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上的黑影團縮在樹冠里，固執地不肯動彈。何山老爹醉得很深，他想把啞娃嚇下樹來，就搖了樹，不下，還搖……忽然，一只碩大的音箱從樹杈上落下，重重地砸在何山老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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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留之際，何山老爹斷斷續續地說：“啞娃摔了沒，電影，讓他進院瞅……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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