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兒側著頭，凝神凝聽著風的聲音，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非常稍微地點搖頭，好像贊成風兒的話。
　　
　　傍晚來臨了，橘紅色的夕陽給男孩兒的臉涂上一層金色的光輝。公園里的人簡直都走了。秋葉在晚霞的映襯下，如火焚燒般的壯觀。池塘看上去宛若一泓金水。有兩只鴨子搖搖擺擺地走向池塘，趟入水中。它們駛過漣漪蕩漾的水面，儼然公海上兩只金色的帆船。
　　
　　男孩兒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兩條腿快活地往返蕩著。他不知道爸爸是否也聽到了風的聲音，于是扭頭看身邊的父親。
　　
　　父親的臉上沒有輝煌，眼睛不看到池塘，耳朵也聽不到風的聲音。他正凝視著手提電腦那閃耀的屏幕，吃力地思考著屏幕上的數字。他皺著眉，雙唇牢牢抿成一條線。他焦躁地看一眼腕上的腕表。還有一個小時，他就能夠將男孩兒送回前妻那兒了。他本來始終很樂意帶兒子出游，但后來，妻子分開他了，生意也越發難做。當初，他只能在前妻批準的情形下帶兒子出來，而她卻總在他最不便利的時候容許兒子見他。下周就要開董事會了，這些資料必需籌備好。
　　
　　男孩兒用力拽拽父親的衣袖。
　　
　　“干嗎？”父親只是點拍板，眼睛沒有離開屏幕。
　　
　　“你聽到風兒說話了嗎？”男孩兒靜靜地問。
　　
　　父親搖搖頭，沒留神兒子在問什么，手指持續敲擊鍵盤。
　　
　　太陽的光輝越發燦爛，全部池塘在閃爍，猶如融化了的鐵水。池中的鴨子就像剛從神話世界回來似的，漂亮而神圣。一只小麻雀從樹上擦過，飛到池塘的一邊，伸出尖尖的小嘴喝水。它看到了男孩兒，晃晃頭打召喚。男孩兒愉快地笑了，大風撫愛著他的臉，撥弄著他長長的睫毛。
　　
　　“爸爸！”
　　
　　父親嘆了口吻，注意力從屏幕上移開。他習慣了屏幕的明暗，金光讓他覺得扎眼。過了一會兒，他轉向男孩兒。
　　
　　“什么事？”語氣頗不耐心。
　　
　　“我問你聽到風兒說的話沒有。”男孩兒咬著嘴唇。
　　
　　“��？”
　　
　　“風”男孩兒加重了語氣，“風在說話。”
　　
　　“沒有，她沒對我說。”
　　
　　“錯誤，她對誰都說。”
　　
　　父親有些為難地關上電腦，伸手捋捋男孩兒的頭發，疲憊地笑著說：“是嗎？那她說了些什么？”
　　
　　男孩兒靠著椅背，兩手抱著雙膝，腳上的襪子一只裹著小腿肚，另一只落在腳踝處。
　　
　　“她說你錯過了看落日。”
　　
　　“噢，是的。”父親伸展了一下疲乏的雙臂。他聽到脖子上的關節“嘎吱”作響。
　　
　　“我沒聽到她談話，我在工作。”
　　
　　男孩兒笑了。
　　
　　“對，風兒是這樣說的，她說你太忙了，都感覺不到時間了。”
　　
　　“孩子，爸爸工作是為了掙錢。”
　　
　　“為什么要掙錢？”
　　
　　“錢可以買食品，買衣服，買住的屋子，還可以做很多許多事件，好比請新教練，比方買冰淇淋。”
　　
　　“那么，我長大后也要掙錢嗎？”
　　
　　“是的，有了錢你就可以領有所有的好貨色。”
　　
　　“那，我也得像你一樣帶著電腦，終日盯著屏幕嗎？”
　　
　　父親頓了一下。
　　
　　“興許吧。”
　　
　　“那我就聽不到風說話，也看不到落日了。”
　　
　　“你可以在假期里聽風說話嘛。”
　　
　　“可我想每天聽。”
　　
　　“那你就必須掙許多良多錢。”
　　
　　“為什么？”男孩兒問，“看落日也要付費嗎？”
　　
　　父親緘默了多少分鐘，他的手無意識地摸著男孩兒的頭。他看到了金色的池塘，看到了池塘中的鴨子；他感到到風兒吹拂著他的臉頰。
　　
　　“不，”父親說，“不用付費，但所有人都得掙錢。有時，我們會很忙、很累；有時，咱們會沒時光仰望天空。”
　　
　　男孩兒仍是不清楚。“為什么？看看天空又不用花錢，而且也不必花很長時間。”
　　
　　天匆匆黑了，天的止境呈現一抹深紅色，轉瞬便消散，夜幕降臨了。星星開始閃爍，一彎金黃色的月牙高懸在上空；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像在低聲說著什么。
　　
　　父親決定不再爭辯了。孩子，你還太小，不明確生涯。父親在心里說。
　　
　　“我想你是對的。”父親讓了一步。
　　
　　男孩兒殘暴地一笑，捉住父親的手。“那么爸爸，你肯和我一塊兒聽風說話了？”
　　
　　“是的。”
　　
　　父子倆悄悄地坐著。風兒變涼了，吹在身上有些冷。但她吹走了父親臉上的疲憊，他的眉頭舒展了，他的眼睛變亮了。
　　
　　“你知道嗎？風會講一百萬種語言。”男孩兒剛學會“一百萬”這個詞，所以他總愛好用。
　　
　　“是嗎？”
　　
　　“是啊，她吹過每個地方，要跟每個人交談，所以她必須懂一百萬種語言。”
　　
　　“那她必定很聰明。”
　　
　　“她是很聰慧。她給我講故事。有時，在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我會打開窗讓她進來。她告訴我各個地方、各種人的事，她給我講沙漠和大陸、冰山和島嶼。”
　　
　　“真不錯。不外，你讀的書是不是太多了？別老陷在書堆里,創業。”父親開始為男孩兒擔心。
　　
　　男孩兒笑著：“不，爸爸，我沒總是陷在里面。”
　　
　　天已經很黑了，千萬顆星星在閃光。
　　
　　“我們該走了，你媽媽在等你呢。”
　　
　　他們起身走出公園。男孩兒想：鴨子夜里在哪兒睡覺？他決議待會兒問問風。
　　
　　在母親的住所前，男孩兒親了親父親，父親許可下個周末再來看他。
　　
　　父親回到家，換上休閑服。他給本人倒了杯咖啡，翻開電腦，坐在了桌前，十指純熟地敲擊著鍵盤，屏幕上的字開端跳躍。
　　
　　他感到頭痛，于是去開窗。窗戶已經很久沒打開過了，滿是灰塵和銹垢。他使勁一推，窗開了。
　　
　　屋頂上空蕩蕩的，窗戶玻璃反射著鄰家的電視屏幕，他聽到電視中有人在笑，有人在嘆氣。
　　
　　四處沒有風，他聞到空氣中有香水味、汗味跟煙味。
　　
　　他想起了男孩兒說的話。是啊，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再仰望天空，不再聞得到空氣中海的咸味了呢？
　　
　　他抬開端，禱告風會再來。風真的來了，先是微微的，逐步強烈起來。他聞到了海；聞到了灌木叢；他聞到超出荒原的沙漠風暴；他聞到沉沒在深海中的冰山。
　　
　　他使勁吸著氣，清爽的空氣潤澤著他的肺。他記起了許多事，他記起小時候對世界的疑難和好奇。他的記憶顏色繽紛，明媚亮麗。
　　
　　他回到桌前，關上電腦。他將椅子拖到窗前，坐了下來，將雙腳放在窗臺上。
　　
　　他閉上眼睛，想著兒子。風兒陣陣，從窗前吹過。
　　
　　“很久良久以前……”風兒用甜美溫順的聲音向他講述。如許熟習啊，他被帶回到童年的時間、童年的處所。
　　
　　男孩兒在另一個地方，傾聽著風的故事。他曉得父親在和他一起聽，風兒已經告知他了。
　　
　　月光下，男孩兒仰著頭，臉上有一層輕柔的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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