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晚唐詩人的《咸陽城東樓》
一上高城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
行人莫問當年紀,故國東來渭水流。
賞析
人在宣宗大中三年(849)任監察御史的時候,大唐王朝已經“每況愈下、氣味奄奄”了。一個秋天的薄暮,他登上咸陽古城樓欣賞景致,見太陽西沉,烏云滾來,涼風陣陣……詩人的憂慮思鄉之情跟吊古傷今之感襲上心頭,交錯在一起,于是即興寫下了這首(一題作“咸陽城東樓”)意蘊別致、格調俊麗的七律??
“一登上這高高的咸陽西樓,心中便涌起無邊的發愁;面前蒹葭蒼蒼、楊柳堆煙,就像云水迷?、沙洲萋萋的家鄉。?溪之上暮云漸起,慈福寺邊夕陽西落;驟起的涼風滿布西樓,一場山雨眼看就要來了。鳥雀倉惶,逃入禁苑的綠叢;寒蟬悲鳴,躲在深宮的枯桐。羈旅于此的人,仍是不要追問舊朝的舊事吧!秦漢故址上,只剩下渭水還像昔日一樣,不息東流……”
詩人首聯扣題,抒懷寫景:“高城”,指咸陽城西樓,咸陽舊城在西安市西北,漢時稱長安,秦漢兩朝在此建都。隋朝時向東南移二十城建新城,即唐京師長安。咸陽舊城隔渭水與長安相望;“蒹葭”,即蘆荻(蒹,荻;葭,蘆),暗用《詩經蒹葭》的詩意,表懷念心緒;“汀洲”,水邊之地為汀、水中之地為洲,這里指代詩人在江南的故鄉。詩人一登上咸陽高高的城樓,向南望去,遠處煙籠蒹葭,霧罩楊柳,很像長江中的汀洲。詩人游宦長安,闊別故鄉,一旦登臨,思鄉之情涌上心頭。蒹葭楊柳,竟然略類江南。萬里之愁,正以鄉思為始:“一上”表明觸發詩人感情時光之短瞬,“萬里”則極言愁思空間之迢遙寬大,一個“愁”字,奠定了全詩的基調。筆觸消沉,風景凄迷,觸景生情,凄涼傷感的情懷落筆即出,意遠而勢雄。
頷聯寫晚眺前景,寄意深遠:“溪”指?溪,“閣”指慈福寺,詩人有自注:“南近?溪,西對慈福寺閣!痹娙税淼巧铣菢牵灰?溪罩云,暮色蒼莽,一輪紅日漸薄遠山,夕陽與慈福寺閣姿影相疊,好像湊近寺閣而落。就在這夕照圖初展麗景之際,驀然涼風崛起,咸陽西樓登時沐浴在凄風之中,一場山雨眼看就要到了。這是對天然風物的摹仿,也是對唐王朝日薄西山,危機四伏的敗落局面的形象化勾勒,它酣暢淋漓而又形象入神地傳出了詩人“萬里愁”的實在起因。云起日沉,雨來風滿,動感明顯;“風為雨頭”,含蘊深入。此聯常用來比方重大事件產生前的緩和氛圍,是千古傳詠的。
頸聯寫晚眺近景,虛實聯合:山雨將到,鳥雀倉惶逃入遍地綠蕪、秋蟬悲鳴躲在黃葉高林,這些是詩人眼前的實景。但早已無影無蹤的“秦苑”“漢宮”又給人無盡的聯想??禁苑深宮,而今綠蕪遍地,黃葉滿林;唯有鳥雀和蟲鳴,不識興亡,一了百了。歷史的演進,王朝的更替,世事的變更滄桑,把詩人的愁怨從“萬里”推向“千古”,以實景疊合虛景,吊古之情油然而生。
尾聯作結,融情于景:“行人”,過客。泛指古往今來征人游子,也包含作者在內;“故國”,指秦漢故都咸陽;“東來”,指詩人(不是渭水)自東邊而來。詩人最后感嘆道:羈旅過客還是不要索問當年秦漢興亡之事吧!我這次來故國咸陽,連遺跡都尋不著,只有渭水還像昔日一樣長流不止罷了!澳獑枴倍郑⒎歉嬲]之辭,實乃令人考慮之語,它讓讀者從悲涼頹敗的天然景物中鉤沉歷史的教訓;一個“流”字,則暗示出頹勢難救的痛惜之情。渭水無語東流的氣象中,融鑄著詩人相思的憂傷和感古傷今的凄涼,委婉蘊藉,令人傷感。
全詩情景融合,景中寓情,詩人通過對景物的描述,賦予形象的情感以形體,在浮現做作之景的同時又體現豐盛的生涯教訓,以及對歷史和事實的深刻思考。景別致而凄美,情愁苦而悲愴,意含蓄而蒼涼,境雄闊而高遠。神完氣足,是晚唐登臨之作的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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