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片燦爛的紅
又是一年秋風吹起的季節，石榴上桌的時分。
家里照以往的習慣，及時地往茶幾上擺了五六個石榴。瞧這泛著光的通紅的皮，便能猜到里面水靈靈的籽一定適我的口。然而當這石榴籽真真地在牙齒的擠壓下迸濺出汁水，卻覺得這瑪瑙般玲瓏的果像兌了色素的果汁一般，顏色上的華麗并未浸到心兒里，吃著總覺得少了點兒什么。悵然間，想起了我的“圣果”，想起了那兩棵早已生死未卜的石榴樹。
兒時的回憶正是在這兩棵石榴樹的蔭蔽下滋養著，此時此刻就像趙靈兒的泡泡被點破，彌散，繚繞在枝葉的間隙，點綴著這本已恍若仙境的場景。
盛夏，是石榴最繁華的季節。油綠的葉叢中，千萬朵花噴吐出火紅的錦緞般的花瓣，仿佛兩棵一直默默無聞的樹所蘊蓄的驚喜在這一刻毫無保留的綻放，為給予它不竭的生命力的夏季奉上最華麗的獻禮。
石榴樹下，一方矮桌，兩個板凳，手中的漫畫定格在第二頁，我與妹妹不停地東張西望。看看樹上是否有哪朵花被日趨豐滿的果實頂落，哪只小柴雞又從欄上的縫隙溜出來，順著斜倚在樹上的棍子上了樹，亦或哪只小兔子潛伏在大樹下，偷偷地啃著新生的小灌木的葉子，不時地呆呆望著頭頂上燦爛的紅，盼望著樹上的斑蝥快快帶來滿樹的石榴。
夜，當星星成群地泛起亮光，我與妹妹搶著搬凳子去拴好大門。石榴樹下，和著一陣陣清朗的蟬鳴，姥姥訴說著一個個百聽不厭的故事。神游其中，故事里的小猴和大熊在吃石榴。
終有一天，當秋風吹起，樹上的石榴便泛紅了。里里外外，枝枝杈杈上綴滿了圓鼓鼓的紅亮的果兒，乍一望，這滿樹的紅竟與盛夏時有幾分相像，同樣的惹人注目的鮮色，同樣地遍及每一個角落。唯一不同，盛夏的紅是一個狂放不羈的女郎的秀，而此刻的紅則是一個母親樸實卻無私的給予，更是我與妹妹守望一年的神圣的豐收。
石榴摘了滿滿的幾袋，總是要給要好的朋友送去的。最喜歡賣水果的那個姑姑，每次回來總能被攆著塞上幾兜沉甸甸的葡萄或是棗。一家一袋分完，剩余的幾個便被擺到桌上，來客便以此接待。桌上的石榴總是最紅最大，有的咧開了嘴兒，晶瑩的瑪瑙粒兒便從中露了出來。妹妹被饞蟲勾著，總要去偷些吃，稍事懂事的我受姥姥的委托看住他，卻終究抵擋不住誘惑，隨著妹妹將桌上的美味一掃而光。當清甜的汁水在唇齒間回蕩，我仿佛嘗到了那片紅的味道，眼前便是盛夏驕陽下那一樹燦爛的紅。
終于明白了如今手中的石榴所缺少的，便是那火紅的味道，也恰是自己所最想念的味道。幸而腦海中還僅存著那星星點點的甜，在靜謐的夜中，得以取出來回味。不知夢中的小猴與大熊離開了這份味道，一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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