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南朝詩人的《登池上樓》
潛虬媚幽姿,飛鴻響遠音。
薄霄愧云浮,棲川怍淵沉。
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徇祿反窮海,臥疴對空林。
衾枕昧節候,褰開暫窺臨。
傾耳聆波濤,舉目眺嶇?。
初景革緒風,新陽改故陰。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
祁祁傷豳歌,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恒,離群難處心。
持操豈獨古,無悶征在今。
賞析
全可分為三個檔次。第一層寫他出任永嘉大守的矛盾心情,后悔自己既不能像暗藏的虬那樣坦然退隱,又不可能像高飛的鴻那樣聲震四方,建功破業。第二層寫他在病中臨窗遠眺。第三層寫他的思歸之情。
前八句為第一層,重要寫官場潦倒后的不滿與當時抵觸的處境。魏晉南朝時期權利奮斗劇烈,仕途風波險惡,因而士族文人既有進取之志,又有企羨隱逸之心,而詩人所面臨的,卻是兩者俱無所得的窘境。詩一開頭即由此下筆:“潛虬”一句喻深藏不露、孤高自賞的生涯,“飛鴻”一句喻奮進高飛、申明動世的境界;下面兩句說無論前者仍是后者,本人都不能做到,深感慚傀。四句中,第三句緊接第二句,第四句遠承第一句,詩意連貫而有變更。以上四句用形象的比方寫出自己的困境,但為何會這樣,并未交代明白,所以又有后四句把前四句加以落實。“進德”謂進取功業,施恩惠于眾人,與“飛鴻”一句相應。??但雖有此志,卻是才智不迭。這句實際的意思,是說自己正直守正,乃至受人搭救!巴烁敝^退隱田園,以耕作自資,與“潛虬”一句相應。??但徒懷此愿,卻是力所未能。以謝氏的富有,當然談不上“退耕力不任”的問題。這句實際的意思,是說自己頗有退隱之心,只是為局勢所格,無奈實現。由于當時假如謝絕赴任,就是公然表現與當權者抗衡,極可能導致更大麻煩。下面進一步寫自己于無奈中來到這偏遠的海隅,入冬后久臥病床,所對唯有蕭索枯瑟之空林。全詩由虛入實,由遠及近,氛圍匆匆降到最低點。
自“衾枕”以下八句為第二層,寫登樓所見滿目春光!棒勒砻凉澓颉本o承前一句”臥疴對空林”而來,寫臥病中人不知鬼不覺,已是冬去春來,同時做作而然引出下旬“褰開暫登臨”!皶骸敝^短時光,有扶病強起之意!皟A耳”、“舉目”兩句,寫出詩人對天然景色的極度喜愛。池塘水波輕拍,在傾耳細聽之際,令人慮澄意解;遠山錯落矗立,于放眼遙望之中,使人賞心悅目。面前是一派風景:“初景”即新春的陽光,正在鏟除“緒風”即殘冬的余風,“新陽”即春取代了“故陰”即冬的統治。“初景”、“新陽”寫出總體的感觸,是虛筆,下面“池塘”、“園柳”兩句,轉為近景的詳細描寫!俺靥辽翰荩瑘@柳變鳴禽”,是謝詩中最有名的詩句之一,曾引起良多人的贊美,甚至引出一些帶有神秘性的傳說。鐘蠑《詩品》引《謝氏家錄》說:“康樂(謝靈運襲爵康樂公)每對惠連(謝惠連,靈運之從弟),輒得佳語。后在永嘉西堂,思詩竟日不就,寤寐間忽見惠連,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嘗云:‘此語有神助,非我語也’!惫适碌恼鎸嵭匀绾螘呵也还埽@一聯詩的名聲,看來確是不小。但也有人提出:這二句切實很平凡,不什么可夸獎的。畢竟應如何對待,頗可稍加剖析。
看起來,這一聯詩(特殊是前一句)確切很平常,毫無鍛煉之功,所寫景色亦并無特別之處.但應當注意到,它很好地表現了早春之特點及詩人當時的心情。池塘四周(尤其是朝陽處)的草,因為得池水潤澤,又有坡地擋住寒風,故復蘇得早,成長得快,其青青之色也特別的鮮嫩,有欣欣茂發的賭氣。但它委實太平常,普通人都注意不到。謝靈運久病初起,這平時不太惹人留神的景色忽然觸動了他,使之感想到春天萬物勃發的活力,于是很自然地得到這一清爽之句。“園柳變鳴禽”,寫柳枝上已有剛遷徙來的鳥兒在鳴叫,這同樣是輕微而不易覺察的變化。兩句詩表現了詩人靈敏的感到,以及愁悶的心境在春的節律中產生的振蕩。再有,宋初詩壇,以謝靈運其人為代表,有一種尋求佳句的風氣,而通常的佳句,都以重復雕刻、精于描繪取勝。在這樣的風尚中,此種自然活潑而富有韻味的詩句,更顯得特出。總之,放在特定的文學環境和詳細的詩篇之中來看,“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確實不失為佳句,獨自抽出來加以評論,就沒有多少意思了。從全詩來看,寫到這里,情緒慢慢轉向豁達驚喜的暖色調。
第二層是全詩最出色的部份。詩人在病榻上渡過了一個冬天,當初已是初春季節了。他憑窗而坐,傾耳細聽遠處波瀾拍岸之聲;舉目眺望群山起伏之影。而近地方見的風景則是:“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痹娙藦亩ゴ夯氐谋姸鄽庀笾芯駬窳艘粋渺小而典范的鏡頭:不知不覺間樓外枯草瑟瑟的池塘里居然春草繁生了;小園垂柳叢中禽鳥鳴聲也已變換。正是從池塘小園的變化中,久病的詩人突然意識到,外面已是一派濃烈的春意。這里寫景,繪聲繪色,遠近交織,充斥了蓬勃活力!俺靥痢倍錇閺膩碓娬摷医豢谫澷p。它的妙處就在于自然清新,不假繩削。
最后六句為第三層.開頭兩句由登樓觀春聯想到古代描述春景的詩,借用典故表示自己的感嘆,情緒又轉向感傷!捌钇顐俑琛钡摹搬俑琛,指《詩經?豳風?七月》一篇,詩中有“采蘩祁祁”等描寫春景之句!皞俑琛,依照《毛詩序》、《詩譜》等傳統的說明,《七月》是周公在遭遇謠言、出居東都以避讒害時作的,謝靈應用此典故,帶有暗喻的意思!拜螺赂谐鳌钡摹俺鳌,指《楚辭?招隱士》一篇,其中有“春草生兮萋萋”之句。所謂“感楚吟”,是說有感于山人的生活。這兩句回復到第一層的內容,但并非單純的重復,而是表示要從困窘的處境中解脫出來,信心走隱居的途徑。接著“索居”、“離群”兩句,寫隱居生活令人難以接收的一面,意思是:離群索居的生活,使人輕易覺得歲月漫長,枯索無味,難以安心。這兩句從詩意上說,是指個別人的設法,并非說自己。但在潛在心理上,這種被否認的主意,也模糊流露了他自己的某種疑慮。謝靈運出生華胄,為世人所重,且驕恣自信,與世隔斷的隱居生活對他確非易事。但不論怎祥,他歸隱的決心已下。全詩停止兩句說:“持操豈獨古,無悶征在今!”“無悶”語出《周易?乾卦》,意謂大德之人,避世而無所煩憂。這兩句意思是:保持節操豈止古人可以做到,《周易》所謂“遁世無悶”在今人身上同樣能夠得到征驗!這樣,詩的情緒便從進退兩難的困境中擺脫出來,以高亢的音調收結全篇。也就在這大概半年之后,謝靈運終于托病辭職,歸隱到始寧的祖居。
在這首詩中,詩人用各種方法來表白自己內心的愁悶,或是比興,用虬和鴻的進退得所來闡明自己進退失據;或是直抒胸臆,訴說煢居異鄉的伶丁;或是以景寫情,用生趣盎然的江南春景,來烘托詩人內心的抑郁。
此詩以登池上樓為核心,抒發了種種龐雜的情感。這里有打成一片的情調,政治失意的怨言,進退不得的苦悶,對政敵含而不露的怨憤,歸隱的志趣等等,固然語言頗覺費解,卻是實在地表示了心坎運動的進程。詩中寫景局部與抒懷聯合得相稱親密,并且成為詩中情緒變化的樞紐。對風物的刻畫,也體現出詩人對天然的愛好跟敏感,而這恰是他可能首創山水詩一派的前提。只是,語言過于深邃、句式缺乏變化,因求對仗而造成某些反復,也是明顯的弱點。這些都有待于詩歌的發展來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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