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驚，如五雷轟頂。吾與卿分別一年，竟已永隔，往日之音容猶新，聞此耗，親者莫不仰天長恨椎心泣血矣。
吾聞奸人馬士英妒卿之能，使卿自請江都督師，江北諸鎮先后陷入清軍之手，卿退守揚州，清豫親王多鐸親率鐵騎圍困揚州，當是時，清兵號稱數萬之眾，而卿僅領幾千敗卒，敗局已定，多爾袞使人誘降，卿正色以拒之。二十五日，城破在即，卿身被戰胄，親登城樓，誓與揚州共存。眾將士莫不昂首而立，扶病而起，揮刃舉劍而戰，視死如歸。天地為卿震怒，將士為卿奮呼，弓箭已盡舉石相砸，干戈卷刃，以身相搏，然清軍剽悍剛勇，精兵如云，我軍兵盡矢窮，人無剛刃，縱士氣悲慟，以一當十，不免一敗矣。
嗚呼，卿與吾同年，有同窗之誼，猶記年少，卿坐吾前，才思聰辨常受先生褒獎，吾則稍有不妥先生便已持尺相候。人語卿必為國之棟梁，視吾之放浪形骸則嘆吾為反骨。卿受圣人以忠義為守信，立志報國，然明自武宗以來屢出昏君，惡官當道，宦官擅權，朝綱混亂，百姓皆怨。卿欲以身之清白而正天下之朝綱，不若蚍蝣撼樹，螳臂當車乎？
天災不斷，十室九空，舊征未完，又加三餉，村無吠犬，道有追租。豫之生變乃民間積怨所致也，以卿之能，竟不能洞若觀火乎？國之根基已毀，窮極思變，卿何不聽取民意，擔當大任？
太祖邪曲圣人之言，八股取士，欲愚黔首。卿今日到此，多為其害。卿常道圣思眷眷，無以為報，然卿視四方六合，黃埃赤地,小學作文，幾天人煙，青冥白骨，夜夜鬼笑，又豈是圣恩眷眷？積怨已深百姓冷眼卿至聰極慧問苦執著于君臣之綱忠君之節？忠義于一人而與萬人相去千里，雖為忠也是為愚忠；忠義于萬人而與一人背道而馳，雖為刀筆之吏舞其墨，亦無損矣。
吾非欲卿降于清，明為豺狼，清凱非為虎豹乎？至卿赴死，揚州城破，滿人惱卿，死戰拒降，屠城三日，十萬兵民如割草芥，淮左名都，一時竟成修羅地，若卿泉下有知，必仰天長嘯椎心而泣血也，勾踐不殉會稽之辱，劉邦不死平城之困，曹操不以赤壁為念，以卿之將才定能隱于亂世，而后振臂一呼，逐塵北上，以天下有識之士攻滿清胡虜政權，以天下有志之民隱八旗這荒野蠻兇。后改天換地推選新主，一掃前朝之敗績，重振乾坤，使百姓家殷十足，志高氣揚，知儀有禮，鰥寡綿有所養……天下肅清，卿無此志乎？
嗟乎，夫復何言！君已萬里，人鬼絕殊，縱吾一身志氣，又與何人說。聞卿宗親離散，吾志尋回，勿念。雖卿志不與吾同，然忠義之心可表日月，英雄生不懼死，死亦永生，喏，魂歸來兮，與我共飲此酒，以祭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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