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的一天夜晚,濃云如墨,電閃雷鳴,一場暴雨即將來臨。中學教師關戎忽然聽見有人拼命搖撼他家那半壞的院門,還夾雜著呼喊聲,就急忙跑出去,打開了院門。閃電的亮光中一個神情恍惚的女子站在門外,一見他就求救地說:“我是過路的,不料遇上了壞天氣,只好冒昧地來打擾你……”
關戎忙說:“快進來吧,快進來吧!”立刻引著對方,穿過院子,返回堂屋里。剛一進屋,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落下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明亮的燈光下,關戎看到那女子有二十多歲,身段苗條,相貌俊俏,滿頭染黃的卷發,是個標準的美人,他不禁怦然心動。女子站在屋中間環顧了一遍四周,不安地問:“這……這里就你一個人?”
“是的,就我一人……”關戎目光從對方身上移開,坦誠地回答。他妻子半年前患肺癌去世了,獨生兒子在縣中剛升高三,提前半月開學了,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F在家里突然來了一個漂亮女子,他當然不會做趁人之危的事,但人家似乎不安的詢問還是讓他不免有些尷尬。他頓了頓,忙又補上一句:“不過,你不必擔心……”
那女子也許看出他不像壞人,放心地微笑了,說:“謝謝你,大哥!給你添麻煩了。”
“別客氣,誰沒有一時不便呢?你請坐。”關戎一只手掌朝沙發一揮。
女子沒有坐,而是走到窗前望望外面的暴雨,無奈地嘆了口氣:“雨這么大,看來我今晚走不成了。”
“沒關系,我給你安排個睡覺的地方,”關戎指指里間屋說,“你可以睡在那里,那是我兒子在家時的臥室,我就睡在這里。”他拍一下堂屋的床鋪。
女子呆呆地凝望了他片刻,款款走到他跟前,意味深長地悄聲說:“其實我就是跟你睡在一起,也沒什么……”關戎一愣怔:“啊?”女子莞爾一笑,接著說:“九年前,也是夏天的夜晚,也是正下著大雨,你在鄉中的單人宿舍里,就曾有個女孩子跟你在一起睡了一夜,那個人是你的學生。你不記得了嗎?”
關戎頓時大吃一驚:“你……你怎么知道?”那件事他對任何人都沒有說過。那一年他在鄉中教初三畢業班,班上有個叫陸筱芳的女同學,父母雙亡,與年邁的祖母相依為命地過日子,生活非常艱難,幾度欲輟學,是關戎資助她讀完了初中。次年她的祖母去世了,她就到省城投奔了她的舅父。一年后盛夏的一個雙休日下午,她到學校來探望值班護校的關老師。突然下起大雨,到天黑都沒停。走不了的陸筱芳跟自己的老師一同困在宿舍里。夜深人靜該睡覺了,關戎讓她睡到床鋪蚊帳里,自己要睡在地板上。但她卻硬把關戎也拉進了蚊帳。兩人在一起睡了一夜,卻什么事也沒發生。為了避免引起人們不必要的猜疑,關戎對此一直守口如瓶,F在一個陌生人卻提了起來,難怪他格外詫異而愕然。
“老師,我就是陸筱芳!”那女子聲音顫抖地叫道,“你真認不出我了嗎?”
“什么?你是陸筱芳?”關戎渾身一震,定定地盯了對方片刻,突然跨前一步,興奮地大叫:“啊,你真是筱芳!”陸筱芳隨即忘情地撲到他懷里,眼淚無聲地涌流出來。
關戎輕輕推開陸筱芳,雙手卻仍然抓著她的胳膊,兩眼上下打量著她,嘴里一面說著:“變了,你大變樣了。那時候你很瘦弱,小臉黃黃的,簡單地梳著一個馬尾巴,現在你成大姑娘了,而且出落成美人了。我看著你面熟,卻不敢認哪!告訴我,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開始你還跟我不斷通信,后來就沒消息了。我給你去信,卻有去無回,最后一封還被退回來了,上面簽著‘查無此人’,于是我只好打消了打聽你的念頭,但我沒有一天不惦記你啊……”
陸筱芳淚流滿面,唏噓不已,過了好半天,才嘆了口氣說:“老師,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遲疑了一會兒,她秀麗的臉上滲出一層羞澀的紅色,下決心似的說:“我……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吧!當年我投奔我舅父后,起初還沒什么,時間一長,舅母就嫌棄了我,經常從各方面給我難堪,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就一氣之下跑了出來。我原以為那么大的城市找個工作很容易,可我想錯了,沒地方愿意要我這種只有初中文憑的人,最后我不得不在一家舞廳當了‘三陪小姐’……”
關戎感覺心里被戳了一刀,忍不住插言:“你怎么……怎么走了邪路?”
“我明白我走的是邪路,所以羞于再給你寫信,也沒再去過舅父家,你寫給我的信,我當然也就收不到了。”陸筱芳紅著臉低下頭,接著講述:“后來,我認識了多次光顧舞廳的黃建明……”
一聞聽“黃建明”這個名字,關戎頓時跳起來:“黃建明?是不是那個房地產開發公司老板?你怎么跟他攪在一起了?”驚訝的語調里充滿了憤恨和鄙夷。
陸筱芳不禁詫異地問:“你是不是跟他有什么過節兒?說給我聽聽好嗎?”
關戎拉陸筱芳一塊在沙發上坐下,做出一副準備長篇大論的樣子,說了一句:“那真是一個黑心腸的家伙。”接著就講述起來。原來,大名鼎鼎的房地產開發公司黃老板最近又看中了關戎他們村緊挨縣城的一塊90多畝的農田,買通了上邊的土管局官員和村里的支書、村主任,居然要以每畝15000元的低價從承包戶手中買下來建商品樓。關戎原先是民辦教師,后來才轉為公立教師的,村里還留著他的責任田,而且就在那塊農田里面。那塊農田的所有十五戶承包者都不同意將其賣掉,于是雙方陷入僵局。由于關戎文化高,對《土地法》和有關政策理解得透徹,說話有理有據,無形中就與另兩個精明能干的村民成了抵制最得力的“先鋒”,每次“談判”,他們都把對方駁得理屈詞窮、狼狽不堪,使黃建明他們的如意算盤落空。但大約一周前,他們三人卻遭到不同的襲擊:一人在田間路上被三個蒙面人打傷,另一人和關戎家的院門半夜時分被人點火燒壞。他們猜測這都是黃建明一伙雇傭地痞流氓所為,就報了案。但公安局找不到證據,也奈何不了黃建明,事情就暫時擱置下來。
“呃,這種事他是常干的。”陸筱芳見慣不驚地說,“黃建明認識我后,為我的美貌所傾倒,就總是找我,后來干脆把我帶回縣城在一處獨院包養了起來,到現在已有兩年……”
“。∵@么說,你……你現在竟是黃建明的……‘二奶’?”關戎吃驚而痛心,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是的,我是黃建明的‘二奶’。”陸筱芳點著頭說。
“可惜呀,可惜呀!”關戎激切地扼腕嘆息,“你實在不該做他的‘二奶’。他不是好人,而且他不可能平等地對待你,不過是把你當成‘花瓶’罷了。”
“我也這樣認為。”陸筱芳認真而誠懇地說,“現在,我不想再做他的‘二奶’了!我今晚來找你,就是決定不再做他的‘二奶’了。”關戎馬上接口說:“那好!你早就該離開他。”陸筱芳卻兩眼緊盯住他,充滿希冀和祈求地說:“我要嫁給你,我想跟著你過一輩子!以前我羞于來見你,現在我要走一條新的路。不知你會不會嫌我……不干凈……”
關戎心頭大震,仿佛一陣暖雨驟然淋遍全身。他站起來,徘徊了幾步,以平服自己的激動。最后他站在睜圓眼睛的陸筱芳跟前,許久冒出一句傻乎乎的話:“我大你十三歲,你不嫌我老嗎?”
陸筱芳立刻蹦起來緊緊抱住他,臉貼在他胸脯上待了一會兒,抬起噙滿淚水的眼睛,深情地說:“老師,你知道嗎?自從九年前那個你不忍碰我的夜晚,我就愛上了你……”
關戎猛地吻在陸筱芳的紅唇上,代替了回答……
夏季夜短,很快天就亮了,雨也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一夜未眠的陸筱芳從關戎家走出來,急急忙忙地奔上村口的公路。工夫不大,一輛小轎車駛過來,在她身旁停下,車門打開,她馬上坐了進去。開車的是黃建明,問她:“得手了嗎?”
她從挽在手腕上的小坤包里掏出一個塑料袋,遞向黃建明,一面說:“假如我不冒充他的女學生,恐怕就得不了手了。”
黃建明透過塑料薄膜瞅見里面裝著一團臟污的衛生紙,嘴角上立刻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好得很!下一步就是向公安局控告他了,你還記得應當怎樣對公安局說嗎?”
“當然記得。”她說,接著便把他們早就虛構好的“具體事實”復述了一遍。
“沒錯,就這么說!重復多少遍也不要變樣。”黃建明慎重地叮囑一句,就往縣公安局方向開去。
原來,一周前的打人、放火,果然是黃建明雇兇所為,那兩個村民害怕了,關戎卻不為所屈,決心為維護自己的權益和保護集體的耕地抗爭到底。黃建明就又新生一計:讓自己的“二奶”洪艷接近關戎,設法勾引關戎與她發生肉體關系,用衛生紙揩上他的精液作為證據,然后去公安局誣告他強奸她,使他陷身冤獄。他已打聽清楚關戎現在是孤身一人,條件十分有利。他把自己的計謀跟洪艷一說,洪艷先是發了一陣呆,隨即欣然表示照辦:“你說什么時候行動吧!”不料黃建明忽然又猶豫起來,說:“不知這樣做能不能成功,因為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很可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不會輕易上鉤。也許應該另想高招。”洪艷想了想,把手一拍說:“我有辦法讓他上鉤。”黃建明忙問:“什么辦法?”洪艷說:“事情也是碰巧。我在舞廳里的時候,有個無話不談的小姐妹,叫陸筱芳,上初中時是他的一個學生,他們不是一般關系的師與生,陸筱芳家里窮,常常無法按時交納書本費、學雜費,關戎就總是替她墊付。他們不見面已近十年了,我可以冒充陸筱芳,人們都說我和陸筱芳長得很相像,而且我曉得許多只發生在他們兩人間的事情,我估計能夠騙過他。他只要相信了我是陸筱芳,事情就成功了,因為他肯定不會懷疑自己的學生。”黃建明聽后,覺得這不妨一試,就讓洪艷雨夜上門勾引關戎……
小車駛進公安局,黃建明陪著洪艷走進刑偵科辦公室。里面有兩名值班警官正守著電腦查看資料,黃建明對他們說:“我女朋友昨夜被人強暴了,我們特來報案。”
兩個警官立刻拋開電腦,坐到辦公桌前。其中一個拿出筆錄簿和鋼筆,把目光投向洪艷,鄭重地問:“事實是怎樣的?你說吧。”
洪艷突然一指黃建明,大聲叫道:“我要控告他!他罪大惡極,你們快把他銬起來,別讓他跑掉!”
兩個警官急忙沖過去,一邊一個抓住了黃建明的兩條胳膊。黃建明大驚失色,困惑地望著洪艷叫:“你……你……你怎么控告我?你控告我什么?你憑什么控告我?”
“我控告你雇兇打人、放火!控告你指使我陷害好人!還控告你賄賂政府官員和村干部!”洪艷喘了兩口氣,接著說,“你的罪證就在我手里。你雇傭的三個流氓是東北籍人,住在城西,你行賄的對象、數額、方式、時間地點,我也都知道。因為你沒有隱瞞我。這回你賴不掉逃不脫了……”
“你……你這不是胳膊肘朝外拐嗎?”黃建明痛心而惶恐地指責,“我待你不薄!”
洪艷冷笑一聲,回答:“你不過把我當成‘工具’罷了;以前我是你發泄性欲的‘工具’,如今我又成了你陷害好人的‘工具’,甚至不惜讓我獻出身體。這就是待我不薄嗎?你大概做夢也沒有想到,實際上我就是陸筱芳,‘洪艷’是我去舞廳后的化名。我是農民的女兒,看著你一塊塊侵占農民賴以生存的田地,我心痛!當我得知你又要非法買關莊的田地而傷害到我的老師時,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我正思謀如何跟我的老師聯系呢,你偏巧又指使我去陷害我的老師。我便將計就計,把一切都告訴了我的老師,并且決定徹底離開你,嫁給我的老師。我的老師不計較我的過去,接受了我。既然如此,我還不繼續將計就計使你來這里束手就擒?”……
黃建明沒有聽完,就面如死灰地搖晃著倒在兩個警官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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