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實人碰到世態炎涼

　　文/吳樹

　　一

　　父親逝世3年后，你來到了我家。50歲的母親須要一個老伴兒。

　　你是一個老實人。會晤時，你深知自己各方面都沒有上風——屋子小、工資少、不外是一個一般的退休工人，而且剛結婚的兒子一家還需要幫襯，你懇切地留母親在家吃口便飯。

　　你沒讓她伸一下手，就做了四菜一湯，尤其是那道南瓜煲肉丁，讓母親吃得不忍釋筷。臨走時，你對我母親說：“當前要是想吃了，就來。我家雖不拮據，但接待個南瓜還是有的。”

　　母親抉擇你，理由其實算得上自私——她遵從并照顧了父親大半輩子，她想做一回被照顧的對象。

　　就這樣，你和我母親住在了一起。

　　那天，你、母親，外加我還有你兒子一家三口，一起吃了一頓飯。我特地將這頓飯部署在金碧輝煌的五星級酒店里，名義上看是為了表白對你的器重，實在是有種居高臨下的自卑感在作怪。

　　但你并沒有讓我的夸耀自得多久，走出酒店時，你悄悄對我說：“以后咱就是爺兒倆了，你要請我吃飯就去街邊的小店，在那兒我吃得飽，還不疼愛。”

　　是你那太老實的表情燙傷了我的虛假，讓我感到，跟一個誠實人玩心眼，就像大人哄一個孩子的糖球兒一樣，已經瀕臨了一種無恥。

　　二

　　你把我母親照顧得很好，她每次見我都嚷嚷要減肥，那語氣是幸福的。

　　你做的飯確實好吃，我在吃了幾回之后，對妻子所做的飯頗有幾分不滿，你靜靜把我拉到一邊說：“再別夸我做的飯好吃了，說真的，誰一說我這個長處我就酡顏。一個大男人，把飯做得好，其余方面草包一個，這哪算優點啊。”

　　我搬新家的那天，你跟母親來給我們燎鍋底。你嚴厲地依照民間燎鍋底的風俗，井井有條地繁忙著。可是，等到吃飯時，卻到處都找不到你。打你的手機，也是關機狀況。像是掐算好了時光，等賓客散去，你回來了，細心地整理著那些散亂杯盤，將剩菜剩飯裝在你當時籌備好的飯盒里，留著回家吃。

　　母親不盼望你這么做，認為冤屈了你，你小聲對她嘀咕：“晚上我給你新做，這些我吃。樹贊（我的名字）的錢都是辛勞換來的，咱幫不了孩子，那就盡量幫他省點兒。”

　　匆匆地，對你的好感越來越濃。有時候，甚至有一些依附——默默換掉家里的壞水龍頭；天天接送孩子上幼兒園；母親住院時，不眠不休地照料她，直到出院后才告知咱們。

　　三

　　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你也會病倒，而且病得那樣重大。你在送我兒子去幼兒園的路上轟然倒下——腦血栓，半身不遂而臥床。

　　本來只會微笑的你，變得無比懦弱，總是流眼淚。我母親照顧你，你哭；你兒子給你削生果，你哭；我們推著輪椅帶你去遠足，你哭；屢次住院，看著錢如流水般被花掉，你哭。

　　終于有一天，你用剃須刀片朝著自己的手段狠狠地切了下去。挽救了5個小時，你才從逝世亡線上掙扎著回來，很疲乏，也很失望。

　　沒想到的是，先是你的兒子。他開始很少來看你，直至后來連面都不肯露一下。母親在這個時候跟我提出要和你分別， “我老了，照顧不動他了。媽幫不上你什么忙，但也不能撿個殘爹回來，做你的連累。”

　　這就是冰涼的事實。我狠狠心，對躺在病院里的你說：“屠叔，我媽病了。”你的眼淚又是奪眶而出，曾多少何時，你的眼睛就是一個開關自若的水龍頭。我盡量做到不為之所動。

　　“屠叔，我們都得上班，我媽身材又不好。你看能不能這樣，出院后，你就回你本人的家，我幫你請個保姆。當然，錢由我來出，我也會常常去看你。”

　　話說到這里時，你不再哭了。你頻繁地拍板，含糊地說：“這樣最好，這樣最好。不必請保姆，不用……”

　　走出病房，我流下眼淚。我去了家政公司，為你請了一個保姆，預交了一年的用度。而后，去了你家，請了工人把你的家從新裝修了一下。我在盡力地做到慘絕人寰。不為你，只為安撫心坎的不安。

　　四

　　你不在的那個春節，過得有些寂寥。

　　再也沒有一個人情愿扎在廚房里，變著名堂地給我們做吃的。我們坐在五星級酒店里吃年夜飯，卻再也吃不出濃濃的年味。回家路上，兒子說：“我想吃爺爺做的松鼠鯉魚。”妻子用眼睛示意兒子不要再談話，可是，兒子反而鬧得更兇：“你們為什么不讓爺爺回家過年？你們都是忘八。”妻子狠狠地給了兒子一個耳光。可是，那耳光卻像打在我的臉上，臉生生地疼。

　　兒子的一句話，讓我們曾經自認為的所有心安都分崩離析了。我從后視鏡里，看到母親的眼睛也紅紅的。

　　可想而知，那是一個如許不高興的大年三十。我無比悼念去年你還在我們家的那個年——一個家的幸福溫馨，老是樹立在有一個人大名鼎鼎地付出，甘當配角的基本上。今年，配角不在了，我才曉得，戲很丟臉，極為無聊。

　　新春的鐘聲敲響后，我仍是驅車去了你那里。你步履蹣跚地給我開了門，冷鍋冷灶的家，保姆回家過年了，給你的床頭準備了足夠吃到正月十五的點心，我的眼淚再也不止住。

　　我開端給你包餃子。熱氣騰騰的餃子終于讓這個家有了一絲暖意。你一口一個地吃著餃子，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翻開那瓶之前送給你的五糧液，給你和我各倒了一杯。

　　初一的清晨，我搖搖擺擺地分開你的家，走在冷僻的大巷上，滿目悲涼。手機響，是妻子打來的：“你在哪兒？”我再次發了火：“我在一個孤寡白叟的家里。我們都是什么人��？人家能走能動時，咱應用人家；人家現在動不了，咱把人家送回去了。咱良心都讓狗吃了，還人模狗樣地仁義道德，我呸！”

　　罵夠了，罵累了，我絕不遲疑地跑了回去，背起你就往外走。你掙扎，問我：“你這是干嗎？”我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對你說：“回家。”

　　五

　　你回來了。最直接抒發愉快的，是我的兒子。他對你又摟又親，吵鬧著要吃松鼠鯉魚，要吃炸麻花，要做面人小卡。

　　妻子把我拉到小屋，問我：“你瘋了？他兒子都不論他，你把他接回來干嗎？”我平心靜氣地說：“假如你愛我，如果你在乎我，就把他當家人。由于在我心里，他就是家人，就是親人。廢棄他，很輕易，然而我過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兒。我想活得心安一點兒，就這么簡略。”

　　同樣的話，說給母親聽時，她淚如雨下，牢牢地握著我的手說：“兒子，媽沒想到你這么有情有義。”我說：“媽，釋懷吧。話說得刺耳一點兒，就算有一天，你走在屠叔的前面，我也會為他養老送終。再說白一點兒，以我當初的收入，養個屠叔還吃力嗎？多個親人，有什么不好呢？”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lizhi/32079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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