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有時缺鈣、缺鐵、缺碘，我敢說，有時還缺一個精神的故鄉。
　　
　　定睛于孩子的世界，是在我的兒子五歲之后的事。他時常搬著小板凳坐在我的面前，詢問幾件大人的事情。有時我正忙著，他只好夾起小凳子走向陽臺，站在凳上探出頭，望著街上的車來人往……
　　
　　在家里，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爸爸，咱們玩吧！”
　　
　　“爸爸小時候從不跟大人玩。”
　　
　　“那您跟誰玩？”
　　
　　“跟你的叔叔、姑姑還有好多小朋友。”
　　
　　“他們搶您的玩具嗎？”
　　
　　“爸爸的玩具不值得搶。”
　　
　　我知道兒子還不到能讓我把話說清楚的年齡，爸爸的玩具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是連綿不斷的山脈，是一樹一樹的鳥，是五歲孩子自己的風箏，還有一群群經常打架的小伙伴……
　　
　　鄰居家有一個他在幼兒園同班的孩子，有時我說：“去找李博玩吧！”
　　
　　“我夠不到門鈴。”
　　
　　“爸爸替你按。”
　　
　　“在他家玩，還是在咱家玩？”
　　
　　我犯難了，人家有人家的規矩，我家有我家的擺設……
　　
　　兒子的玩具太多了，不止一百件，甚至幾百件，擺起來可以組成一座城市�？蛇@是怎樣的城市呢？西部電影、賽車場、卡通片、動物園、別動隊……
　　
　　他知道什么是草，可他沒見過無邊無際的草；他知道什么是花，可他能想到漫天遍野的花嗎？
　　
　　沒有生命意義的玩具支撐著城市孩子的童年。
　　
　　我帶他到兒童公園，忽聽成群的孩子大喊大叫，朝一個方向跑去，喊的是：羊吃奶了！
　　
　　在街頭見到一堆馬糞，兒子問我那是什么？“是馬拉的屎。”他哈哈大笑：“怎么像江邊的石頭。”
　　
　　誰都會說，這不算什么，長大以后他們會比養家畜的孩子更懂家畜，會比山野邊的孩子見到更多的山野。這話不錯，可充滿生機的情景不是在童年時代進入孩子的生活，這所產生的缺陷，在生命歷程中會影響到什么呢？
　　
　　五歲學琴、六歲學畫、七歲學外語、八歲學計算機……成人們武斷地將自己的愿望強加在孩子們的身上，那無可辯駁的愛會不會變成一種掠奪？
　　
　　這種殘酷的愿望左右著孩子們的性格，使得他們現在愛哭愛煩躁，將來會不會更可怕呢？
　　
　　城里的孩子確實懂得很多，能分辨一種轎車的不同車型，能數出幾十種冰激凌的名字，知道酒店和夜總會的區別……可我擔心有一天，小學的課本會出現一個嚴肅的課題：母雞是怎么生蛋的！
　　
　　孩子們在畫畫了：畫天空只有飛機和太陽，畫海洋只有輪船，畫房子沒有煙囪……由此，我們想到一個民族，若是優秀的，不僅僅應表現在科學（制造）和記憶（歷史）上，而且還應表現在想象力和創造力方面。優秀的民族總是充滿才氣的。
　　
　　人們說，孩子是最有想象力和創造力的。若是被弱化了，那么，悲劇什么時候產生？
　　
　　城市的孩子需要在一個充滿生命的氛圍里生活，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完成“生長”的過程，我不能說，有這種經歷的孩子都會有出息，可有出息的孩子會更有出息。
　　
　　我常常給我的兒子講我的小時候，講綠色，也講清貧：小學開運動會，是將褲子挽到腿根，因為我里面沒有褲衩……
　　
　　有一天，兒子說，爸爸，我給您講個故事吧，《鄉下老鼠和城里老鼠》，一天……
　　
　　“你是什么老鼠？”
　　
　　“一只想到鄉下去的城里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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