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術前的一切準備，我終于站在了手術臺上，手有點兒抖，畢竟是第一次主刀。
　　
　　“不要緊張，闌尾切除只是個小手術，你會做好的。”李主任鼓勵道。李主任是個好領導，我剛走上工作崗位，他就放手讓我做主刀，我從心底感激他。定定神，深深吸一口氣，我在病人的右下腹做了一個5厘米長的皮膚切口。一根小血管被切斷了，鮮血汩汩地直往外冒。我急忙伸過血管鉗去夾，接連夾了幾下都沒能夾住。
　　
　　李主任從對面把鉗伸過來，輕巧而準確地夾住了出血點：“不要慌，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呢，放開手腳。”
　　
　　有這樣體諒、關心下級的領導在旁壓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我的心完全踏實了。接下來的幾個步驟我一氣呵成，干凈利落，很快就找到了闌尾。但出乎意料的是，闌尾并未像術前診斷的那樣糜爛化膿，而是大小正常、色澤紅潤、表面光滑、紋理清楚。也就是說，患者得的并不是急性闌尾炎！
　　
　　李主任不愧是個老外科，相當沉得住氣。他與我對換了位置，把手伸進去依次檢查各個腹腔臟器�？伤麢z查了幾分鐘，也沒能找到病變部位。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切除闌尾。”李主任命令道，聲音不高卻堅決有力。
　　
　　“可是——”我說，李主任的眼神及時制止了我的下半句話“闌尾是正常的呀”。李主任是怕病人聽到——病人雖然接受了麻醉，神志卻是清醒的，可以聽見手術人員的談話。
　　
　　“動手吧。”李主任催道。我知道他的潛臺詞是：“否則我們都下不了手術臺。”事已至此，我只能遵照李主任的命令切掉了那條無辜的闌尾，縫上了腹腔。
　　
　　術后，病人的癥狀沒有絲毫減輕，反而持續加重，并且一度出現休克。當晚11點，病人被再次送進手術室。這次院長親自主刀，終于找到了病根——病人的胃竇部有個不起眼的小穿孔！
　　
　　事發了，醫院安全醫療領導小組將這起事件定性為責任事故，處理結果是責令我做深刻檢討、全院通報批評并扣除一季度獎金。而李主任，毫發未損。我大惑不解，問李主任：“為什么你會安然無恙？”
　　
　　“因為我有先見之明。”李主任得意地說道，“我讓你割掉那條闌尾，而不是自己去割。”
　　
　　原來如此！我倒吸一口冷氣，追問道：“可手術是在你指導下完成的呀。”李主任像看外星人似的盯了我好幾分鐘，問：“你真的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我搖搖頭道。
　　
　　“不明世道的小子，”李主任不屑地說道，“我跟你攤牌吧。我們醫院就像個人體，醫生就像里面的器官，功用不同，地位也有差別。我呢，舉足輕重，就像胃；你呢，微不足道，就像闌尾。如果外界知道我們醫院的‘胃’出了差錯，那我們醫院就會信譽掃地。所以，只能讓你這根‘闌尾’來當替死鬼！”
　　
　　我當時就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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