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病在床榻上,越來越瘦。她長時間躺在那里,身上像蓋著一張堆滿褶皺的寬大皮膚。年輕,卻沒有光澤。
男人把她從醫院接回來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可以以秒計。
每天她可以坐起來一會兒,一小時,或者半小時。她艱難地倚著床頭,仔細且留戀地看著她和男人共同的家。沙發,餐桌,臺燈,龜背竹,以及每天都會射來的那一縷陽光。她對男人說,怎么看,我都看不夠呢,男人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長發,輕吻著她的唇。那時她滿頭的長發,正一縷縷地往下掉,似深秋謝落的黑色的菊。
女人眷戀地看著男人,說,這世上,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呢。男人笑笑說,你沒事的,傻丫頭。女人小心翼翼地看著男人,說,答應我,如果我去了,再找一位能照顧你的好女人。男人笑笑說,傻丫頭。你肯定沒事的。女人朝男人眨眨眼睛,還想說什么,男人卻把一根手指輕輕壓在她的唇上。不準亂說,男人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此時男人的心,似刀剜般,一下一下。那血,將他的世界染紅。
女人讓男人幫她買回雜志,每天都一本一本地仔細翻看,然后,再讓男人去買。男人想問女人為什么突然喜歡上這些時尚雜志,男人想勸女人不要看得太多,否則,她的身體吃不消�?墒撬K于什么也沒有說。他想女人快去了,她的什么要求,他都應該滿足。想到女人快去了,男人止不住痛哭。夜里,他一個人偷偷跑到河邊,撕心裂肺地嚎。
女人說,再去買幾本雜志回來吧!男人便去買。女人說,把電話移到床前來吧!男人便去移。女人說,你去照幾張相片吧,帥一點!男人便去照。女人說,幫我把這幾封信寄出去吧!男人便去寄。男人想,只要能留住他的女人,哪怕多留她一天,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是女人,仍然一天天地虛弱著。那幾天,甚至,男人不敢睡去。他怕一覺醒來,再也見不到他的女人。
那天女人對男人說。幫我去買那本雜志吧!她仔細地向男人描述著雜志的名字和期數。女人是笑著對男人說的,她的呼吸細微,目光凄迷。男人握著女人的手,不想離開。女人說,快去吧,我等著你。男人就去了。很近的路,卻一路狂奔。男人拿到雜志,心突然怦怦地跳。毫無緣由地,他翻開那本雜志。一下子,他便呆住了。
他翻開的,恰是一頁征婚廣告。他的名字,竟排在第一位,并且配了他的照片和幾行文字。
……某男,30歲,喪偶,體貼善良……
男人向家的方向飛奔,一路上,淚灑成河。終于,他再一次見到自己的女人。女人倚在床頭,軟軟地坐著。像千百次一樣,等著他。女人看了看他手中的雜志,嘴角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于是她笑了。男人慌忙去握女人的手,卻感覺那只手,正迅速離他而去。他發現,女人的笑容,正凝固成一段記憶。
男人低了頭,去吻女人蒼白柔軟的嘴唇。那唇,正變得冰涼……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885221.com/qnwz/383315.html
相關閱讀:誰偷走了果戈理的頭顱
讓老板離不開你的十個細節
北京老飯館
母親的名字叫“笑著面對”
走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