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節,他決定帶她回老家過年。他們在北京打工,他是拉貨的司機,她在私企做文員,兩人已經有三個年頭沒回家了。兒子的相片一張一張從老家寄過來,一次一個樣兒,她看著照片,眼淚嘩嘩地往下掉。每到這時,他就安慰她說,今年春節一定回去。
臨行前,他給她買大紅的羽絨服,把她打扮得像漂亮的新娘。兩個人開著貨車,歡天喜地地上了路。
廣播里說,南方遭遇罕見暴風雪,他有些擔憂,不過很快就被回家的興奮和喜悅沖淡了。然而車剛進安徽,就從高速路上被趕了下來—因為暴雪,高速全線封閉。他們拐上國道,心卻沉了下來—前面的車已排起了長龍,有車輛甚至已等了三天三夜。
她說,小時候曾跟父親開三輪車到這里賣過菜,知道附近有一條老山路。于是他們從國道上折下來。一路上還算順利,但傍晚再一次下起暴雪。車沿著山路艱難前行,忽然,“砰”的一聲,車陷入塌方的坑里。他下車查看情況,卻一腳踩空,重重地摔了出去,右腳被扭傷。她欲打電話求救,卻發現手機沒信號。漫天風雪里,她抱著他,急得直哭。
兩個人跌跌撞撞回到車里,開始等待。那一夜過得很艱難,他們頭靠著頭,把所有衣服都裹在身上。天終于一點點亮起來。車窗外依舊寒風凜冽,他看著腫得老高的腳,對她說,你出去找救援吧,還有4個燒餅,你拿兩個,給我留兩個。她含淚望著他,雖不舍,但也知道這是唯一辦法,于是含著淚上路了。
四周一片蒼茫,她不知道自己已走出多遠,眉毛和頭發上都掛滿冰碴……她饑餓難耐,啃起了硬邦邦的燒餅。當她發現自己走過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覺得逃生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傍晚,前來修復通電線路的工人發現了伏在雪地上的一抹棗紅—那艷麗的紅色在關鍵時刻區分了她和周圍的白雪,她獲救了。經過艱難的搜索,兩天后,救援人員終于找到了那輛幾乎被雪覆蓋的貨車。男人被送往醫院時,醫生說,他在車里雖沒受凍,卻已三天沒有進食,身體很虛弱。
出院后,他和她因為在那場大雪中演繹了九死一生的雪中逃生奇跡,被邀為嘉賓,坐在了抗擊暴風雪的電視節目現場。
主持人問他:“你不是有兩個燒餅嗎,為什么三天都沒有吃東西?”他臉上帶著一抹靦腆,說:“以我多年的行車經驗,那種情況下,我們獲救的希望微乎其微。我扭傷了腳,不能動彈,說是讓她去找救援,其實是讓她自尋活路。車里一共就只有兩個燒餅,我的那兩個,是用布兜裹著的撲克盒,騙她的,我怕她走得不放心……”她的眼眶紅了,哽咽起來。臺下的觀眾,也跟著哽咽了。
主持人轉頭問她:“平時對他的感覺怎么樣?”她抹著眼淚,努力微笑說:“平時只覺得他窩囊、沒用,是個小男人。但他心眼好,忠厚老實。”
節目快結束時,主持人要求他說出一個他們的生活細節,說要拿他的資料去參加“抗擊暴風雪勇敢男人”的評選。他著實拘謹了一陣,看著身邊的妻子,說:“你還記不記得去年冬天,我們樓前的下水道突然壞了,工人維修挖了坑,沒有及時填上。我怕你晚上加班回來會出事兒,打你手機也打不通。所以我就一直在樓下等你。你平時走正門,但我擔心你那天恰好走側門,所以我從正門跑到側門,又從側門回到正門……你遇到我時,我說我剛出來接你,其實,我已轉悠了三個小時……”這一次,她沒哭,伸出雙臂抱住了他。臺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作為一個女人是多么幸福:大難臨頭時,有英雄牽住你纖細的手;平凡的日子里,有一個誠惶誠恐的男子,捧住你柔弱的心。這才是最得意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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