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石上約略開鑿出石梯,翻將過去緊隨一條棧道,俯身探入,疾行數步,眼前略覺曠達,一方被平整出來的地面背依整塊山石,其上有人工開鑿石穴,洞口木門緊鎖。咔噠一下,身材高大、長手長腳的寺院住持取鑰開門,隨著日光燈啟輝器噼啪閃了幾閃,慘白的光線照出稀世古藏:石穴內橫臥三座睡佛,完全由巨石內部挖空雕刻而成。其中最矚目的是一尊釋迦牟尼涅檠臥像,目測有十米長,除幾個連接洞壁的支點外,全部懸離石壁,其身上被雕刻出的層層袈裟,恍若隨風而動。
走出石穴時天色將盡,熱帶晚霞把一切的一切籠罩上一層紫紅色的輕薄幔帳,木門在身后閉鎖,再次向世間封存這千佛之國的秘密寶藏。我兀自凝立,沉浸于失落的心緒,好似親眼目睹輝煌古國的失落。當時,我正身處古錫蘭國、印度洋上的寶石斯里蘭卡的腹地。
尋訪失落故城
公元10世紀,鼎盛時期的斯里蘭卡故都、圣城阿努拉德普勒居民達到十萬以上,而整個斯里蘭卡的總人口可能達300萬至400萬。曾經持續的繁榮使島上遍布殘垣遺跡無人認領,還有無數寺廟隱于深山老林之中。僅是登記造冊的古跡,在這塊只有北京面積四倍大的土地上,就有七處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世界文化遺產,這一數量已經比肩古跡遍地的埃及。
古斯里蘭卡的興盛與完善的水利系統密不可分,這里的君主很早便意識到水的重要性。柬埔寨的吳哥王國同樣是建立在水利工程之上的興盛王朝,但過于復雜的灌溉系統導致工程難以為繼,從而坍塌潰敗,如今只能依靠考古學家通過水道遺跡依稀辨認。阿努拉德普勒及其東部的另一座中心城市波隆納普沃,至今人工蓄水池仍星羅棋布,灌溉四方。阿努拉德普勒面積超過1600公頃的水庫至少有十座,百余公頃的小水庫更是不勝枚舉,這些大家伙們簡單而可靠,兩千年來一直如此。
作為斯里蘭卡最古老的城市,阿努拉德普勒2500年的歷史幾乎與佛教歷史一樣長。阿努拉德普勒建城之時,佛祖釋迦牟尼在伽耶城外的菩提樹下大徹大悟,300年后,印度阿育王便攜這株菩提樹的枝條來到阿努拉德普勒的米欣特萊山,弘揚佛法。如今,這枝條已長為參天古樹,香火繚繞,朝拜不絕。
我站在被熏得烏黑的油燈架旁,擺弄著相機,試圖給圣樹找一個好的角度。一位身著素白的老婆婆迎面走來,沖我一笑:“Goodmorning,Sir!”標準的英音,自然而然。我反而被這突如其來的問候亂了手腳,只知道笑還給她。在這個宗教盛行的國家,你要學會接受隨時可至的友善才行。
斯里蘭卡國民70%是佛教徒,15%是印度教徒,另有民眾信奉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在首都科倫坡的一座印度教廟宇旁,如果登上周遭居民的二層小樓,便可同時看到佛寺、印度教寺廟、教堂和清真寺共容并存的情形。說這里是千佛之國非但不為過,只恐不夠,街頭巷尾的佛龕中供奉著各路神仙:釋迦牟尼、本土化的圣母瑪利亞;在北部泰米爾人多的地方,則是印度神話中的象頭神伽內什。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往往引來的是憎惡和仇恨,在這里,一切被人人掛在嘴上的純美微笑所化解。
除了像科倫坡和康提這樣現代化的都市,斯里蘭卡的生活大多是慵懶而閑適的。在圣城阿努拉德普勒,每日清晨,人們都會手捧鮮花來到寺廟,或舉家出行,或和朋友,或僅獨自一人,讓祈禱成為一天的開始。這里落英遍地,向佛祖敬獻花朵代替了燃香燒紙,寺中往往芳香宜人,讓人好似置身勝境。
雖然身處南亞佛寺,但善男信女的鼓勵和極適清修的氛圍,讓我向禪之心頓生。我趺坐在寺中的沙地上,乘著菩提樹投下的陰涼,欲望之心暫時放下,仔細回顧近幾年自己的生活,問自己,究竟什么是最重要的。
未及徹悟,腳上忽然感到麻酥酥的一陣癢,一只螞蟻爬上了我裸露的腳背。在斯里蘭卡,任何寺廟均需脫鞋而入,以向佛祖表示尊敬。我仍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進入斯里蘭卡的佛寺,養得白白嫩嫩的雙腳被粗糲的沙石反復折磨,一些碎石貼在腳底板上,每邁出一步都需要足夠的勇氣。
當我忍受不住,將那些陷入腳底板的可惡沙石摳去時,周圍的當地人閑庭信步。仔細觀察,他們每人腳下都結著厚厚的老繭。我開始換上拖鞋在斯里蘭卡游走,一是入寺方便,二是為了鍛煉腳底板的耐磨度。后來到了米欣特萊山,我終于能赤足在依山體開鑿的1800級花崗巖臺階上健步如飛。
現代化的十字路口
在從斯里蘭卡腹地返回首都科倫坡的途中,該國的第一條高速公路正在修建。巨型水泥墩橫亙田野,顯得極不相稱。
相比之下,我寧愿忍受在鄉間公路上每小時40公里的車速和到處竄來竄去的摩托車。路旁枝葉繁茂的熱帶喬木下坐落著各式小商鋪,還有途中不斷沖你微笑打招呼的人們,即便迷了路,停下車,問路的同時拉拉家常,一切顯得舒心而愜意,而封閉的高速公路將徹底打破這個前現代社會的寂靜。
斯里蘭卡正舉起現代化大旗闊步前進,向世界上其他所謂的發達地區看齊。在素有“東方十字路口”之稱的港口首府科倫坡,比肩接踵的人流和車流,宣告著另一座現代化都市的誕生。出入大廈的姑娘們穿著熨帖的套裝,臉上的化妝濃淡相宜,皮包上的金屬環在赤道的陽光下光亮耀眼。就連這里的“土客,土客”(Tuk,Tuk,一種斯里蘭卡特有的三輪摩托出租車)也統一裝配,儼然正規軍的模樣,而在另一些小城市,“土客”司機個個會在反光鏡旁貼上火辣的美女照片,加載大功率的音箱,放著印度說唱樂招搖過市,每輛“土客”都堪稱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在離開斯里蘭卡之前一定不要錯過科倫坡國家博物館,這座歐洲古典風格建筑于1877年完工,博物館整體布局按英式博物館設計,科學有序,藏有逾十萬件珍貴歷史文物。仔細閱讀陳列品的說明,舉凡工藝絕倫的精品大都成于公元8世紀左右,正值中華盛唐,圣城阿努拉德普勒也正接近歷史的巔峰。
斯里蘭卡距那次巔峰已逾千年,2009年5月,長達四分之一個世紀的內戰終于宣告結束,科倫坡的街頭雖然仍滿是荷槍實彈的士兵,但他們更樂意幫助像我這樣的觀光客找到正途并替我打個“土客”出租。
面對現代化的入侵,文明古地經常會像落后的學生那樣急于追趕,對外來事物照單全收,同時,那些久遠的遺存、宗教的情懷,又會提醒它勿忘祖訓、珍重自己的文化,現代與歷史的碰撞讓它手足無措。不過,無論如何,對斯里蘭卡的人民來說,過上好的生活一定是對的。作為來自另一文明古國的匆匆過客,無以為鑒,只能祝其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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