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自卑,舍棄比常人更加強大的自尊心來討好你,并不是因為她幼稚可笑,而是因為她愛你。
■作為一只死胖子,我感到壓力很大■
她們說,每一個胖子都有一顆敏感的心。我想她們是對的。
作為一個身高不到一米六,體重卻直逼一百二的胖子,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如果上帝能夠聽到我的禱告,就請他把所有又瘦又漂亮的美女都抓去陪他打麻將吧,世界上最好是只剩下我的同類——胖子,我們相親相愛。
可是她們又說,林叮當,如果你肯把每天做白日夢的時間花在減肥上,也許你早就告別嚴重超標的行列了。我想她們還是對的。
但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減肥對于我來說是場觸目驚心的噩夢。我試過不吃飯以達到瘦身的效果,結果兩天下來,抱著拖鞋都以為是烤腸,使勁往嘴里塞,最后席卷了整個冰箱,成功讓體重突破了一百二大關。
作為一個胖子,我有很多好朋友,她們喜歡跟我待在一起,即使偶爾有人嘲笑我的體重時,她們也會笑得比那些人更加開心,我給她們帶來無窮多的樂趣,比如高二的那個暑假,我們坐在冷氣十足的必勝客餐廳玩萬惡的真心話大冒險,我連輸十把。最后,好友甲伸出她的纖纖玉指往門口那桌一指,喏,看到沒,那個最帥的男生,好像是我們隔壁班的,去吧,跟他說“我喜歡你”。
我堅決地搖頭,好友乙拉住我的手,惡狠狠地說,不去絕交。身邊的好友們隨聲附和,對,絕交。
我就妥協了。我忘記了那天是怎么走到江航的面前的,我只記得我沖著他那張滿是驚詫又萬般英俊的臉,抱著死就死的心情,說出了那句“我喜歡你”。然后是三秒鐘的沉默,接著他的朋友爆發出雷鳴般的哄笑聲。
他看著我笑了,不是嘲笑。那是我很少見到的鼓舞人心的笑容,溫和得就像沙漠長年未見的甘霖。接著他就帶著這樣的笑容對我吐出:滾遠點兒,死胖子。
■愛一個人時沒有尊嚴好談,特別是個胖子■
我連續三天晚上夢到了他,我想我可能是情竇初開了。
我迅速打聽出他是隔壁實驗班風生水起的江航。在我還沒有想好要怎么去認識江航的時候,我那群好朋友就把“林叮當喜歡江航”這個消息傳遍整所學校了。
我在“坐享其成”和“無地自容”的情緒里來回拉扯的時候,江航居然向我發出了生日邀請卡。盡管覺得不可思議,我還是開心得又做了幾天美夢。我想這是我扭轉初次見面時在江航心里留下的白癡形象的最好機會,我一定要準備一份令他刮目相看的生日禮物。
江航喜歡足球,所以我決定送他一雙世界杯新款獵鷹八代足球鞋。當我帶著昂貴的足球鞋從專賣店出來的時候,我想象著江航收到這份禮物時歡喜的樣子,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氫氣球,愉悅得快要飛起來了。
可就在下一刻鐘,我這只氣球被毫不留情的戳破了。當我拎著足球鞋趕到約定的地點的時候,他們告訴我,你還真來啊。上次你在必勝客耍了江航一次,他只是耍回來而已。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
我難過了三分鐘,想了想,還是把球鞋遞到他朋友手里,那你還是幫我把它給江航吧,我可是花了好多錢買了的,不送浪費了。
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中我瀟灑地轉身離開了,一轉身,我就哭了。
可是第二天,江航出現在我們班門口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全宇宙的燈又亮起來了,他在眾目暌睽之下把我叫了出去,笑嘻嘻地對我說,林叮當,謝謝你,禮物我很喜歡。
■你再不減肥,下次就沒人救你了■
江航他們班是實驗班,跟我們普通班的課表都不一樣。我們一周有四節體育課,而他們只有一節。學校給的理由是身體是學習的本錢,我們這些學習不太好的同學更應該有副強健的體魄。官方語言永遠都是那么冠冕堂皇,而據知情人士透露這是因為學校的文化課老師不足的原因,所以我們這些頭腦不夠發達的學生只能夠努力的四肢發達了。
可天下的胖子都一樣,運動是她們的禁忌,當然也是我的。比起體育課,更讓我憎恨的就是運動會了。
所以在班里報春季運動會項目的時候,我像一只鴕鳥把頭幾乎要低進泥土里了?墒窃趫蟮“800米長跑”這種骨灰級的項目時,班里的每個人都變成鴕鳥。班主任只好一臉無奈地說,那推薦吧,大家推薦一個人去。
好友丁指了指我,老師,不如讓林叮當去。
比賽那天,我又看到了干凈利落的江航,他在熱身,扭頭看見我,問,你在這里干什么?我故作驕傲地說,我,我參加長跑比賽了,很勇敢吧?他哈哈大笑起來,確實很勇敢,那你加油。
在跑到第三圈的時候,我就覺得天旋地轉了。在我幾乎想要放棄的時候突然想起江航的那句加油,我跟自己說,最后一圈了,堅持下來給大家知道,你不是一個什么事都做不好的胖子。
可接下來的兩步,腳下一軟,像是踩在棉花上面,眼前一黑我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這真的是個巨大的悲劇。我不僅沒有能夠爭一口氣,倒還又制造了一個跑步跑到暈倒的新笑柄。
那天我的朋友們沒有在第一時間出現拯救我,也許覺得很丟人,也許根本沒有想過要幫我。是江航把稍微……有些重的我,在眾目暌睽之下背去了醫務室。
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他說,我跟你說,林叮當,你再不減肥,下次就算你要死了,也絕對不會有人救你的。
■青春仿佛因我愛你開始■
江湖又傳江航的辛酸戀愛史,她們說他初中時曾追過他們班一個特別漂亮也特別高傲的女孩子,那時候江航普通而平凡,他跟她表白,卻不想滿心的愛慕換來的是對方冷言相對,拜托你先回家照下鏡子好嗎?
后來,江航就像是被雷劈中了天靈蓋,一下子會念書了,一下子長成了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墒撬麉s變得有些冷漠,以往的沉默和溫和像那個平凡的自己一樣消失不見了。
她們說他變成了大鳥就忘記自己是只麻雀時候的樣子了。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第一次對她們吼出:少用你們的標準去衡量別人。
我不想聽她們說他的不好,我用自己并不太有效的方式維護著他,這些他都不知道。他還是高高在上的江航,我還是胖乎乎傻兮兮的林叮當。運動會之后,再也沒有更多的交集。
我卻仿佛因為什么變得勇敢自信了。有一天,我欣喜地發現自己居然輕了兩斤,這個發現讓我差點兒喜極而泣。我迫切的需要一個人分享我的喜悅。
我很白癡地選擇了江航。我偷偷在學校門口等著他,像是做賊似的看到他推著單車從里面出來,趕緊攔住他,很明顯他被我嚇壞了,朝我厲聲吼道,要死啊你,大白天也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不起啊,我是有事情想要跟你說。我面對著他站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說出我攔下他的目的了。
別扭了三分鐘,我才吞吞吐吐地說,那個,我是想說,那個,我輕了兩斤……
我話音還沒有落下,他的笑聲就響起了,一直過了好久他才緩了過來,有些溫柔地說,林叮當,你還真可愛。
我想那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的確確對我說了這句話,眼光里閃爍著的溫情讓我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怦怦直跳。
我抱怨過的人生,詛咒過的肥胖,沮喪過的未來因為這一句話消失殆盡,我突然感激起命運這樣的安排,讓我是一個不漂亮,不苗條卻很可愛的女生。
■被愛的人不用說抱歉■
我想,我們至少應該算是好朋友了吧,所以我折騰了兩個小時做了一盒賣相不太好的糖醋排骨,想要送給江航吃。長相身材雖然不太好,但是我希望他知道我是一個性價比還蠻高的女生。
我拿著那盒排骨溜到他們班后門,我看到江航背對著門,倚坐在課桌上,跟幾個朋友在聊天。我正準備叫他,卻從他們的對話里聽到了我的名字。
有人問他,江航,最近你和隔壁班那個林叮當走得很近喔,你是不是喜歡她啦?
另一個人說,怎么可能,這么多美女江航不喜歡,跑去喜歡那個胖子。
我的心被揪了起來,終于聽到他的聲音,他說,我怎么會喜歡她,只是覺得她很可笑就逗逗她而已,我腦袋又沒問題,干脆你去喜歡她好啦。
我手中的盒子“砰”一聲掉到地上,他們教室里幾個腦袋齊刷刷地朝我這邊看來,然后我看到江航慌張的眼光,我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那天我哭了很久,直到全身都沒有力氣了才勉強停了下來。我告訴自己,林叮當,過完今天你要有個新的開始,就像從來沒有遇到過他一樣。
■記得當時年紀小■
大概會有很多的感情都會無疾而終。年輕的時候,我們都不太懂愛,有時候明明不是惡意,卻會親手摧毀一段美好的感情,我們愛過的那個人,只會是素白的青春上留下的一筆淡淡的印記。就像江航,后來的他時常會想起一個名叫林叮當的胖女孩,她笑的時候很可愛,她的腦袋里裝著常人無法想象的世界,她很努力,很拼命的想要跟每一個人做朋友,他曾經很想要保護她,可是那時的他那么不成熟,少年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眾人面前承認對她的喜歡,看到她傷心離去,甚至連追出去的勇氣都沒有。
后來一切都變了,在學校里不再能常看到她胖胖的身影,好像是刻意躲著他似的,而他也不好意思再主動去示好。很快高考就結束了,朝夕相處三年的同學各奔東西,她也這樣悄悄地走出了他的生命。在后來的同學會上,有人提起她,說你們知道嗎?上大學的林叮當突然瘦下來了,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還真是個美女喔,聽說她交了很多個男朋友,沒有一個能長久的,看吧,人都是會變的,那時候她多純情,好像還喜歡過我們江航很久吧。
那一刻,江航差點兒沒有忍住洶涌的眼淚。
如果,我是說如果,在茫茫人海中你遇到這樣一個善良的胖子,如果你也不討厭她,請你給她一些尊重和愛,因為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自卑,舍棄比常人更加強大的自尊心來討好你,并不是因為她幼稚可笑,而是因為她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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