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叫[1]——致卡爾·所羅門
[美國]金斯堡
1
我看見我這一代的精英[2]被瘋狂毀滅,饑腸轆轆赤身露體歇斯底里,拖著疲憊的身子黎明時分晃過黑人街區尋求痛快地注射一針,
天使般頭腦的嬉普士[3]們渴望在機械般的黑夜中同星光閃爍般的發電機發生古老的神圣聯系,
他們窮愁潦倒衣衫襤褸雙眼深陷在只有冷水的公寓不可思議的黑暗中吸著煙昏昏然任憑夜色在城市上空散,
他們在高架鐵道下向上帝懺悔看見穆罕默德的天使們在被燈火照亮的住室屋頂蹣跚緩行,
他們穿過大學校園目光炯炯可神色冷峻幻想置身在軍事專家中目睹河肯色和布萊克[4]式的輕松悲劇,
他們被學院開除由于瘋狂由于在骷髏般的破窗上發表猥褻的頌詩,
他們沒剃胡須蜷縮在房間里在廢紙簍里焚燒錢中靠著墻膽戰心驚,
他們從拉雷多狼狽來到紐約腰帶上捆著大麻陰毛部被重重踢了一腳,
他們在用涂料粉刷過的旅店里吞火自樂要不就在天堂巷[6]服用松節油等待死亡,要么為了滌罪一夜又一夜折磨自己的肉體,
用夢幻、毒品,伴隨清醒的夢魘,酒精和雞巴以及無休止的尋歡作樂[7],
無法言喻死一般的街巷在陰云中顫栗而心中閃電沖向加拿大和帕特遜兩極,把這兩地之間的停滯不動的時間世界照耀一片通明,
佩奧特堿[9]充溢的門廳,院后的綠樹墓地晨光曦微,平房屋頂上彌漫著醉酒味,驅車過市區因服用大麻而格外開心但見車燈閃爍如霓虹燈光,在布魯克林喧鬧的冬季傍晚夕陽月光和樹叢搖曳垃圾箱咆哮掠過親切神圣心靈之光,
他們把自己拴在地鐵上[1Q]服用安非它命開始了沒有終止的旅行從巴特尼(11)到神圣的布朗克斯(12)直到車輛聲和孩子的叫嚷把他們震醒全身顫抖嘴唇開裂在動物園陰暗的燈光中耗盡頭腦中所有的一切輝煌,
他們整夜沉溺于比克福德餐館(14)如海底般的燈光中飄然而出在冷清的福加茲酒吧(15)坐一個下午喝著走味的啤酒聽著命運在氫化自動點唱機上吱嘎作響,
他們接連七十個小時聊下去從公園到安樂窩(16)到酒吧到貝爾?(17)到博物館一直到布魯克林大橋,一大群迷惘失落柏拉圖式空談家從防火梯從窗檻上跳到丨'1廊跳到帝國州(18)遠離月亮,
喋喋不休尖聲大叫時而唾沫橫飛時而悄聲耳語講述事實和回憶趣聞眼珠被猛踢醫院里的電休克監獄以及戰爭,
他們的睿智沉浸在回憶七天七夜目光炯炯把猶太教堂集會的神餐扔在人行道上,
他們消失在非真實的禪境新澤西留下一束印有大西洋城市政廳照片的明信片模糊不清,
備受東方式的折磨大汗淋漓以及在丹吉爾的傷筋動骨還有折磨人的偏頭疼因為想戒毒在紐瓦克備有家具但卻陰森的房屋里,
他們深更半夜在鐵路車場游蕩不知要去何處,終于去了,并不黯然神傷,
他們在喧囂的棚車里一支又一支點燃香煙穿過風雪在祖父般的漆黑夜駛向孤零凋索的農場,
他們研讀柏羅丁,坡以及基督教徒圣·約翰(19)的交感傳心術以及波普爵士樂卡巴拉魔法(2Q)因為宇宙本能地在堪薩斯他們的腳下震動,
他們形影孤單在愛達荷(21)的街道上穿行尋覓幻念中的印第安天使,實際上這些印第安天使也只是幻影,
他們覺得他們準是瘋了但見巴蒂摩爾隱隱閃爍奇妙無比猶如仙境,
他們跳上車同俄克拉何馬的華人一道正值冬季夜半車流燈影迎面撲來小鎮風雨,
他們在休斯敦閑逛饑餓憔悴孤獨尋找爵士樂尋找性或者尋找羹湯追隨那非凡的西班牙佬要向他談論美國和永
恒,無望的宏愿,于是搭上去非洲的航船,
他們消失在墨西哥的火山遺址只剩下粗藍布衣和長長的身影,蹤跡難尋留下熔巖以及詩稿灰燼飛散濺落在芝加哥的壁爐里,
他們重新出現在西海岸探聽聯邦調查局的行徑滿臉胡須著短褲他們是和平主義者圓睜著大眼皮膚黝黑很性感散發莫名其妙的傳單,
他們用香煙頭燒自己的胳膊留下洞口抗議資本主義那使人成癮麻痹的煙草云霧,
他們在聯合廣場[22]散發激進共產主義的小冊子流眼淚脫去衣服而這時來自河拉莫斯[23]的汽笛呼?而過傳到華爾街連斯特坦島[24]渡口也一齊鳴咽,
他們失聲慟哭在白色凄涼的體育館內一絲不桂在如同骷髏般的機械前顫栗不已,
他們狠咬偵探的后頸在警車里高興得大叫因為沒犯下任何罪過無非出于發狂雞奸酩酊大醉,
他們跪下嚎叫在地鐵里從車頂上被拖下猶如揮手抖動著生殖器和手稿,
他們任憑神徒般的摩托車手頂入屁眼興奮極了發出怪叫,
他們放紙口交[25]也被那些人間六翼天使,那來自大西洋和加勒比海的水手擁抱和愛撫,
他們性致勃勃尋歡在早晨傍晚在玫瑰園在公園在墓地草坪任他們的精液泄流來者不拒,
他們不停地打著嗝本想格格癡笑幾聲可到頭來卻在土耳其式隔板浴室啜泣嘆息碰巧那金發赤裸天使舉起一柄長劍劈向他們,
他們失去了愛伴只好聽命于三個獨眼命運老悍婦一個是異性戀鐘情于美元一個從子?外眨著眼而一個無事可做一屁股坐下正從工匠織機上把智慧金線剪斷,
他們肆意狂熱交歡握著一個啤酒瓶擁抱一個愛侶手拿一盒香煙一支蠟燭從床上摔下,又在地板上客廳里繼續最后精疲力竭靠在墻上恍恍惚惚幻想直落最后的陰門躲開意識高潮,
他們花言巧語誘使千百萬姑娘片刻因歡情而顫抖在落日時分,而清晨他們眼睛紅紅卻準備攫住日出片刻美景以及那躲藏在倉庫的閃動的屁股和湖水中的赤裸,
他們浪跡在科羅拉多開著數不清的在夜色中偷來的車,尼爾·卡薩迪[26],這些詩篇中秘而不宣的英雄,丹佛的雄雞[27]和美男子[28]——多么欣喜想到他偷情同無數姑娘在空寂的停車場聚餐會后院,影院搖晃歪斜的椅上,山頂洞穴或同憔悴的女侍在熟悉的公路旁多么僻靜撩起衫裙尤其在隱秘的加油站單人獨用的洗手間也在家鄉的小巷里,
他們隱沒在骯臟偌大的影院在夢中被驅逐,突然醒來在曼哈頓,掙扎著從地下室出來縈繞著殘忍的托克牌酒[29]和第三大道恐怖如鐵的噩夢跌跌撞撞奔向職業介紹所,
他們整夜行走在積雪的碼頭鞋子滿是血污期待著在東河畔有一道門打開通向一間房那兒充溢水蒸氣和鴉片味兒,
他們在哈德遜河[3Q]陡峭如壁的岸邊公寓上演偉大壯觀的自殺悲劇頭頂幽藍月光猶如戰時泛光燈照耀而他們的頭顱將戴上被忘卻的桂冠,
他們憑幻想食用燉羊羔肉要不就在包厄里街污濁的河水底把螃蟹消化掉,
他們哭泣為流傳在街上的風流離奇手推車上盛滿洋蔥伴隨下等音樂,
他們喘息在黑暗中坐在橋下的貨箱上,然后起身爬上頂樓上屋制作撥弦古琴,
他們咳嗽在燈光璀璨的哈萊姆區第六層樓頂肺結核病般的天空周圍滿是柳條秸簍空洞如神學,
他們整夜信手涂寫扭屁股搖擺嘴吐神圣咒語待到昏黃晨曦都成為詩節可全是胡言亂語,
他們烹飪腐爛的動物心肺足蹄尾巴菜肉濃湯以及玉米餅,夢想擁有一個純粹的植物王國,
他們鉆入裝肉貨車下僅僅為了尋找一只雞蛋,
他們從屋頂上扔下手表權當對時間之外的永恒世界投下一票鬧劇每天跌落在他們頭頂一直到下一個十年,他們切割自己的手腕有時成功有時失敗索性放棄被迫開古玩店有感歲月催人老不禁悲哀哭號,
他們欲自焚穿著無罪的法蘭絨西服任憑那些低劣的詩稿飄卷伴隨執著如鐵的時髦團伙醉鬧以及廣告仙女如消化干油般的尖叫狡詐而不乏才氣的編輯身上散發的芥子味兒要不就被絕對現實爛醉如泥的出租車撞翻在地,
他們從布魯克林大橋飛身跳下這事屬實然后不聲不響無人所知隱遁于幽靈般蒙蒙的唐人街湯味飄香的小巷以及消防車隊中,甚至沒來得及去索取一杯免費啤酒,他們探頭探腦絕望地唱歌跳下地鐵窗口躍入惡臭的帕塞伊克河[32]沖向黑人佬,沿街哭叫,赤腳舞蹈在破碎的破璃酒瓶上砸碎了歐洲三十年代懷舊的德國爵士樂唱片把威士忌喝個精光呻吟著奔向血污的便池耳際縈繞著鳴咽巨大汽笛的呼?,
他們飛快地駛往昔日去過的公路在各自賽車的蒙難地停留監獄般的孤獨守候要不想象化身于伯明翰爵士樂,他們七十二小時驅車橫越美國大陸只為了想知道是否我或你或是他產生幻念終于發現了永恒,
他們去了丹佛,死在丹佛,回到丹佛在失望中等待,打量著丹佛沉思在丹佛并且寂寞在丹佛終于離開去尋找發現生活,丹佛眼下倍感孤獨思念她的英雄他們跪下祈禱在令人絕望的教堂為各自的被拯救為陽光為心胸,直到瞬間靈魂被感召,
他們在監獄忽發奇想等待莫須有的那心中憧憬現實魅力對著在河爾卡特拉茲[34]唱出動聽布魯斯的金發罪犯,
他們隱居在墨西哥陶冶心性,要不去落基山侍奉佛陀,或到坦吉爾尋訪伙伴或到南太平洋與黑色的機車做伴,或去哈佛因為自戀或去伍德洛獻上一束雛菊或者去墳墓[34],
他們主張公正理性的審判指控無線電使人催眼般的麻痹可自己反而神經兮兮兩手空空無人問津陪審團中止懸而未決,
他們投擲馬鈐薯色拉向在紐約市立大學進行達達主義講座的講師爾后自己登上瘋人院大理石階梯剃光了頭發表自殺的演說要求立刻實施腦葉切除術,
而他們反倒被迫進行真格兒的可無用的治療諸如胰島素五甲烯四氮唑電療水療心理療法職業療法乒乓以及記憶缺失療法,
他們沒有一丁點兒幽默的抗議卻只掀翻了一張象征模擬乒乓桌,精神緊張只好休息片刻,
多年后回來禿了頭一無所有除了一副鮮血般紅的假發,淚水和手指,回到東部瘋城瘋人病房去承受瘋人注定了的厄運折磨,
州立朝圣者醫院羅克蘭瘋人院以及格雷斯通醫院[36]惡濁的過廳,靈魂在這兒交鋒格斗,回聲不絕夜半孤獨的長凳史前墓石般愛的王國里搖擺旋轉扭動。幻想人生猶如一場噩夢,肉體變得如月亮般沉重,
最后回到母親身旁*****,把最后一本荒謬怪誕的書扔出公寓窗外,最后一扇門在上午四點關閉最后一架電話機扔向墻作為回答最后一間帶有家具的房騰出空空只剩下一件精神家具,一束黃色玫瑰紙花在衣柜的金屬衣鉤上扭纏一團,而且甚至這也是憑空想象,除了能指望的一點兒幻覺其他都是烏有——
啊,卡爾,你不安全我也同樣不安,你眼下真正掉入了時世人生無所不包的肉湯中——,
于是他們奔向結冰的街道腦中突然閃過煉金術以及如何使用省略,目錄,儀表和振動翼的念頭,
他們夢想而且果真借助于并置的意象使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實在化,在兩個視覺意象之間將靈魂的天使長俘獲,而且組合基本動詞使名詞和知覺破折號連接以便同萬能上帝的感知呼應契合,
為替可憐貧乏的人類語言重新制定句法和律令,站在你面前,默默無語但很明智由于蓋愧而顫抖,盡管沒被認可但仍然袒露胸懷只順應他頭腦中無拘束而又永無休止的思?節律,
瘋狂的浪子和天使,合拍敲打[39],無人知曉,可偏偏要在這兒留下他們死后某時或許想說的話,
于是他們果然新生身穿幽靈般的爵士樂服在樂隊金光閃閃的圓號光影中把渴望愛的美國赤裸的心緒所承受的痛苦吹奏成愛里愛里拉馬拉馬薩巴克薩里[4Q]薩克斯管的哭號使所有城市顫抖震壞了最后一架收音機,
奉獻出從他們自己的肉體上割下的那絕對真格純然的詩歌人生心臟足足夠吃上一千年。
2
那是怎樣一種史芬克斯般的怪物用水泥和鋁合金鑄成敲碎了他們的頭蓋骨吞下他們的腦漿和想象?
摩洛克![41]孤獨!污穢!丑惡!垃圾箱和得不到的美元!孩子們在樓梯下厲聲尖叫!小伙子在軍隊里痛哭![42:老年人在公園里鳴咽!
摩洛克!摩洛克!噩夢般的摩洛克!缺乏愛的摩洛克!精神摩洛克[43]!摩洛克人類無情的審判官[44]!
摩洛克不可理喻的監獄!摩洛克相交大腿骨沒有靈魂的煉獄[45]和聚生痛苦的國會!摩洛克的高樓是審判庭[46]!摩洛克戰爭巨人!摩洛克令人不知所措不寒而栗的政府機構!
摩洛克的腦袋納粹的機械!摩洛克的血液流淌著金錢!摩洛克的手指是十支大軍!摩洛克的胸膛是一架屠殺生靈的發電機[47]!摩洛克的耳朵是一座冒煙的墳地!
摩洛克的眼睛是瞎了眼的窗戶![48]摩洛克的摩天大廈像數不清的耶和華聳立在長長的大街兩旁!摩洛克的工廠在煙霧中做夢呻吟!摩洛克的煙囪和天線冠狀般地把城市上空伸滿!
摩洛克的愛欲是耗不盡的石油和石頭!摩洛克的靈魂是電力和銀行!摩洛克的貧窮是天才精英的幽靈!摩洛克的命運是一朵沒有愛欲無性的氫氣云!摩洛克的名字是上帝[49]!
我孤獨置身于摩洛克之中!我在摩洛克那兒夢想天使!在摩洛克那兒發狂!在摩洛克那兒與同性伙伴歡娛[%]!摩洛克沒有愛情沒有雄性!
摩洛克早就進入了我的靈魂!在摩洛克中我有意識可沒有肉體!摩洛克嚇得我?失了與生?有的癡迷!我要拋棄摩洛克!從摩洛克中蘇醒!讓光明從天堂中流瀉!
摩洛克!摩洛克!機器人公寓!無形的郊區!如骷髏般的國庫!盲目的資本!魔鬼般的產業和公司!幽靈般的國家!戰無不勝的瘋人院!花崗石般的雞巴!可怕怪誕的原子彈[51]!
他們累壞了脊骨為把摩洛克舉上天堂!磚石路面,樹叢,無線電,還有噸位!把城市舉上確實存在而且就在我們周圍的天國!
幻象!預兆!幻境!奇跡!狂喜!隨美國的河流漂流而去!
夢想!崇敬!光明!宗教!滿載一船眾所感知但又微妙的胡言亂語!
尋找決口!奔沖過河!翻滾(兇涌承受如釘在十字架上般的酷刑!隨洪流而去!天空,感悟!絕望!十年來動物般的嘶叫和自殺[52]!靈魂!嶄新的歡愛!瘋狂的一代!沖向時光的巖石!
在河里的笑聲真實如此神圣!他們目睹這一切!睜大了眼睛!神圣的嚎叫!他們舉手告別!他們跳下屋宇!去擁抱孤獨!揮手!舉著花朵!隨河水而去!流向街道!
3
卡爾·所羅門!我同你在一起在羅克蘭你在那兒比我更瘋狂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你在那兒一定感到不同尋常
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模仿我母親的身影
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謀殺了你的十二位秘書
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嘲笑原本就無從感知的幽默
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在同樣糟糕透頂的打字機上我們都成了偉大的作家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的病情每況愈下而且收音機給廣播出來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頭顱這架裝置不再接納感知的蛀蟲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啜飲尤蒂卡[53]的老處女們奶子上的茶水
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用雙關語談論你周圍的護士們的身體是布朗克斯的男身女妖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身穿緊身衣大聲高叫你確實輸了在如臨深淵般的乒乓球賽中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一個勁兒敲著患有緊張癥的鋼琴這家伙的靈魂是無辜的而且永恒實在不應該不明不白死在武裝起來的瘋人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五十次更多的休克也已不能使你那奔向虛無中的十字架朝圣之路的靈魂再返回你的軀體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在那兒聲言你的醫生們神志紊亂而且試圖策劃發動一場針對法西斯民族主義殉難營的希伯萊社會主義革命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你要把長鳥之上的天空劈開好從超于人類存在的墳墓中把那的人類基督挖掘出來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在那兒一共有兩萬五千名同志狂熱地齊唱《國際歌》的最后一節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我們在被單下親吻擁抱美利堅合眾國可美國一直咳嗽不讓我們入睡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在那兒我們從昏迷中被我們屋頂上的我們自己的靈魂飛機的咆哮驚醒它們飛來擲下天使般的炸彈醫院被它自身照耀想象中的墻倒塌啊?骨嶙峋的眾生向外奔逃啊群星閃爍又驚詫又僥幸永恒的戰后已降臨啊因勝利忘掉你那內衣我們終于自身無所顧忌我同你一起在羅克蘭
在我的夢中你從一次海上旅行歸來渾身濕透走在公路上橫越美國流著淚向著在西部夜色中我那小屋的家門走
舊金山1955-1956
(文楚安譯)
【注釋】
[1]此詩問世后褒貶不一,曾被斥之為“淫穢”之作而遭禁,但也使金斯堡一舉成名,被認為是“垮掉的一代”的經典,20世紀最重要的詩歌之一。卡爾·所羅門是金斯堡的朋友,“垮掉的一代”的伙伴,1949年兩人首次在哥倫比亞大學精神病院相遇,從此結下友誼(此詩第三部分專門寫他)。詩中,尤其是第一部分中列舉的“他們”瘋狂荒誕的作為并非杜撰,皆有所指,是“垮掉的一代”一些主要人物的行徑。
[2] “minds”(思想,頭腦,心靈,精神等),亦可理解為形而上意義的“精靈”(soul)。“Bestminds”譯為“最好的頭腦”亦可,此處譯為“精英”似更具體。
[3] “hipster”是二戰后在美國出現的一個新詞,同“hippy”(?皮)有關,但含義更深、更廣泛,指社會群體中某一類型的人:信奉存在主義,或吸毒,迷戀爵士樂,與傳統道德觀格格不入,諾曼·梅勒索性稱這類人為“白種黑人”(WhiteNegroes)。“嬉普士”是20世紀60年代“嬉皮士”的先驅。金斯堡寫這首詩時是50年代中期,“垮掉的一代”伙伴可以被認為就是“嬉普士”,本詩中,“嬉普士”用“他們”代之。
[4]喻指金斯堡本人早年的布萊克幻念,他聽見布萊克在朗誦《啊,向日葵》以及《病玫瑰》。在他早年的詩作中不時提到布萊克幻念。
[5]得克薩斯州城市,與墨西哥接界。
[6]位于紐約下城東端的一個貧民區院落,凱魯亞克在其《地下人》中曾有描述。
[7] “balls”,可指“舞會”,這里加以引申。
[8]位于新澤西州,金斯堡的出生地。
[9] “peyote”,用佩奧特仙人掌提取的致幻劑。
[10] “thuschainedthemselvestosubways”,此系直譯,“chain”(囚禁,用......拴住)喻示他們總是在地鐵中往返,因為無家可歸。
[11]位于曼哈頓下城的一個公園,從那兒可眺望自由女神及埃利斯小島。
[12]紐約市北部一行政區,地鐵可達。
[13]布朗克斯動物園。
[14]位于西四十二大街第225號的一家自助餐館,金斯堡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期間曾在此打工,擦地板、洗碗。“垮掉”文人經常光顧此地。
[15]位于紐約波希米亞文人聚居的格林威治村第六大街305號,有自動點唱機供使用。
[16] “pad”——此詞多義,可以是房間、公寓、床,甚至褥墊等。但在美國俚語中又作“吸毒處&rdquo,人生感悟;、“妓院”等等。
[17]紐約市立醫院,精神病治療中心。
[18] “EmpireState”即紐約州。
[19]金斯堡在大學就讀時就研讀過這些作家的作品,柏羅丁(205-270),埃及人,新柏拉圖主義哲學家;愛倫·坡,美國作家,西方偵探小說鼻祖;圣·約翰,法國神秘米士詩人,對西方現代派文學頗有影響。
[20]波普(Pop),現代爵士樂的一種,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頗風行;卡巴拉(Kaballa)是猶太教神秘主義體系,強調靈魂超越于肉體的欲望。
[21]美國一州名。
[22]位于紐約第十四和十七大街,曾是走私毒品聚集處,也是抗議示威場所。
[23]新墨西哥州內的城鎮,美國軍事工業、高科技實驗中心之一,原子彈在此研制。
[24]紐約一行政區,從此島渡口乘20分鐘渡輪在紐約港中漫游可以看見曼哈頓下城以及自由女神等風光。
[25] “whoblewandwereblownby...”美國俚語,有關此類性行為的俗詞。
[26]尼爾·卡薩迪(Neal Cassady,1926-1968):凱魯亞克小說《在路上》主人公狄安的原型,外表英俊、精力過人、風流倜儻、生活放蕩,這一段內容與他有關。
[27] “cocksman”美國俚語,特別是在粗俗語中,其義為“被視為作性交的男人”。過扳道工人,可謂與黑色機車做伴;“Narcissus”可指希臘神話中之美少年因對其水中之影郁郁而死化為水仙花,故此詞有“自戀”乃至“同性戀”之義,巴勒斯是哈佛大學英文系畢業生;伍德洛是紐約布朗克斯一公共墓地。
[36]這三所精神病院都在紐約附近,卡爾·所羅門就曾在朝圣者醫院和羅克蘭醫院住院;金斯堡的母親曾在格雷斯通醫院治療。
[37] “totalanimalsoupoftime”,這是視“人生如屠場”這又一叢林法則的暗示,相當辛辣、深刻。
[38] “PateromnipotensAeternaDeus”(拉丁語)--即“All-powerful
Farther,EternaIGod”(萬能之父,永恒的上帝)這一長句可視為金斯堡的詩藝觀,以上觀點最初源自法國印象派大師保羅·塞尚(PaiM-Cezanne,1830-1906)于1904年的一封信,談及他觀察和記憶自然世界現象時的直覺頓悟,金斯堡的詩藝顯然受此啟發。
[39]按原文“beat intime”直譯,但其內含遠非此,因為“beat”一詞有諸多意義(meaning)。“敲打”(beat)是指爵士樂節拍,“垮掉”伙伴迷戀爵士樂,在于其狂放、自由,即興式的隨心所欲,從而在寫作中運用;由此亦可引申為“尋歡作樂”;“beat”亦有“擊敗”(主動與被動)、“疲憊”等含義。
[40]原文“eli eIilamaIammasabacthani”音譯,耶?基督在十字架上受難時的呼喚。(《馬可福音》15:33。)其義是:“我的神,我的神,為什么離棄我?”(MyGod,myGod,Whyhaveyouforsakenme?)
[41] “Moloch”——古代腓尼基人所信奉的火神,以孩童作為其獻祭品。顯然,金斯堡把摩洛克看做是一切邪惡的象征,在《嚎叫》第二部分中用此來影射美國體制、現實和社會,其憎恨和憤懣更是聲嘶力竭了。
[42]指1949年二戰后和平時期美國的征兵。
[43]喻指摩洛克還控制主宰人的精神世界。
[44]喻指美國司法制度。出于冷戰及反共政策,20世紀50年代初期美國政府加強了對左翼進步人士的迫害,麥卡錫主義肆虐。1957年盧森堡夫婦被控為蘇聯間諜以叛國罪處以電刑,60年代契斯曼則被處以極刑,送進毒氣室。
[45]大腿骨相交表示死亡、恐怖、危險,這種標記在諸如公園等公眾場所都能見到;此處的“煉獄”喻指紐約公墓監獄(NewYorkTombsPrison)。加利福尼亞超級市場[1]
[美國]金斯堡
今夜一想到你我就思緒連翩,惠特曼,因為我漫步在樹陰下的小巷心事重重舉頭眺望那一輪滿月。
饑餓,疲憊,為了采購意象,我走進霓虹燈輝映的水果超級市場,幻想著你在這兒逐一挑選!
多么好的鮮桃,忽明忽暗多么誘人!整家整戶在晚上逛市場!走廊擠滿了丈夫們!妻子們在鱷魚梨堆前挑選,孩子們對著番茄不轉眼!——而你,加西亞·洛爾卡[2],你站在西瓜堆旁邊尋思什么?我看見你沃爾特·惠特曼,沒有子女,孤獨年邁的窮文人,翻弄著冰箱里的凍肉用目光對雜貨食品店的伙計示意。
我聽見你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誰剔弄出的豬排骨?香蕉多少售價?你可是我的守護神嗎?
我跟著你從一排排五光十色的罐頭架穿進穿出猜想商店保安準在我們后面跟蹤。
我們一起來到寬敞的過道在寂寞中奇想品嘗洋薊,擁有每一種冰凍過的美食而無須從收款員面前經過。我們要到哪兒去,沃爾特·惠特曼?一個小時后商店就要關門。你的胡子今夜可指向何方?
(我翻動你的詩集夢見我們在超級市場上的奧德賽式的冒險頓覺奇怪荒唐。)
我們可要整夜穿行在凋索的街道?樹影重重斑駁,家家戶戶熄滅燈火,我們倆都會倍感寂寞。
我們可就這樣漫步夢見美國已失去愛從車道上那藍色汽車旁走過,返回我們那冷清安靜的小屋?
啊,親愛的父親,灰胡子,孤獨年老給人以勇氣的,當卡農停止擺渡,而你登上煙霧繚繞的河岸佇立在那兒凝視渡船在幽深的忘川河波濤中消失,在你心中美國將是何等模樣?
1955年伯克萊
(文楚安譯)
【注釋】
[1]此詩常被選入多種詩歌集,記述夢中與惠特曼的相遇。金斯堡同惠特曼的淵源由此可見。
[2]加西亞·洛爾卡(Gacia Lorca,1898-1936):西班牙著名詩人、劇作家。
[3]希臘和羅馬神話中有一河流稱為忘川河(lethe),人飲其水,就會忘卻過去,卡農是在河上擺渡的船夫,亦被稱為在河上擺渡亡靈去冥府的神。
【賞析】
崛起于20世紀50年代的“垮掉的一代”與一戰后出現的“迷惘的一代”一脈相承,他們經歷了美國30年代的經濟大蕭條以及瘋狂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他們是新興大眾文化及其副產品商業廣告的被動接受者及參與者。因此,他們在享受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的同時,又對商業文明頗為不滿,他們切身體會到永無止境的物質享受對人靈魂的腐蝕。而這種生活與一百年前惠特曼時代的生活迥然有別。在惠特曼的筆下,美國19世紀的現代文明是與原始自然和諧共生的,是富有激情與創造力的生活,是一曲華美的樂章。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加利福尼亞超級市場》里惠特曼的身影便具有了悼念精神信仰的意義。
這首詩描寫與惠特曼夢中相會的情景,據說是在致幻劑的作用下在幻覺中寫就的。第一句,貫穿全詩的人物(意象)惠特曼橫空出世:“今夜一想到你我就思緒連翩,惠特曼。”隨后詩人拋出了精神游歷的起因:“為了采購意象,我走進霓虹燈輝映的水果超級市場”,“采購意象”這個非物質性實體的原因令人匪夷所思。在詩歌后半部分,詩人表明與惠特曼的相遇實屬幻覺,坦言這種“奧德賽式的冒險”“奇怪荒唐”,然而詩人恰恰認為幻象比現實更真實,從中依稀可辨布萊克神秘主義的影響。
詩人力圖通過精神游歷去尋找世事真相,他幻想走入超市,在這里他看到了美國人的日常生活:
多么好的鮮桃,忽明忽暗多么誘人!整家整戶在晚上逛市場!走廊擠滿了丈夫們!妻子們在鱷魚梨堆前挑選,孩子們對著番茄不轉眼!
這種瘋狂的非理性消費出現在美國經濟穩步回升之后。經歷了若干年的物質貧乏,美國人很容易被商業廣告中琳瑯滿目的產品吸引;高度發達的商業文明激起人們無度的購買欲,購物已成為美國人生活消遣的主要方式。這家“霓虹燈輝映的水果超級市場”就是當代美國人現實生活的真實寫照。詩人用“走廊上擠滿了丈夫們”、“妻子們在鱷魚梨堆前挑選”、“孩子們對著番茄不轉眼”這一連串的人物形象訴說商業文明同盟的范圍之廣,同時也使人見到商業文明的粗俗不堪。這種無休止的物質享受已成為當代美國的主流社會形態,其影響也異常深遠。
詩人悲觀地認為,沃爾特·惠特曼時代的美國已一去不復返。一百年前,惠特曼從田野鄉間走來,腳沾泥土和草葉,身披汗水和露珠;從礦山漁港走來,放聲高歌,帶著大寫的“人”的姿態;萏芈闹黝}豪氣沖天,既有對普通人的熱切贊頌,贊頌他們是肉體與靈魂的統一,神圣而又平凡;又有對新興的工業國美國的激情歌唱,抒發了現代文明的輝煌壯麗?梢哉f,惠特曼的詩歌反映了美國在內戰時期一躍而為工業大國的進程,帶有強烈的民族自豪感。而一百年后,伴隨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美國經歷了歷史上又一空前的危機。在這個象征物質文明的超市里,瘋狂采購的人群使惠特曼這一“孤獨年邁的窮文人”的形象備增凄涼。詩人將老惠特曼放在一個被人冷落的角落,以此展現了一個被物質文明抑制的精神文明,刻畫了一個“已失去愛”的美國。作為精神向導的惠特曼,你可還會給人指明前進的方向?詩人的擔憂在“我們要到哪兒去,沃爾特·惠特曼?”“你的胡子今夜可指向何方?”的疑問中達到高潮。
有評論認為,詩人走入超市唯一值得購買的意象就是惠特曼。然而,惠特曼已遠去,就如同他的身影在詩中漸漸淡去。詩歌末尾處,惠特曼的形象轉變為父親的形象,他站在忘川河岸回頭張望。詩人詢問已經脫離現世生活的父親:“在你心中美國將是何等模樣?”卡農知道,忘川河水已使父親失去了往昔的記憶,當記憶消失,美國的那一段歷史也便隨風而去,只留下詩人的憂慮“在風中蛛絲般飄蕩”。
“垮掉的一代”認為,他們是被當代歷史以及他們身處于其中的粗俗的商業文明所擊垮。這首詩不僅體現了金斯堡尋求詩歌創作靈感的努力,也體現了他尋找生活意義的嘗試。他在象征著日常生活的物品中掙扎,他所在的這個超市被家庭生活的各種符號所圍繞,因此,也可以說當金斯堡將目光轉向惠特曼時,他是想從惠特曼處得到脫離俗事的人生態度。(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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