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油畫教學樓的門衛趙老頭,通常就是這樣推門進入孫大羽教授的畫室。他把剛收到的兩封信放在茶幾上,見孫教授正揮筆指導兩個女研究生修改畫作,便習慣地帶上門退了出去。孫大羽教授新近剛晉升為杭州美院油畫系系主任,他思想新銳,創作力活躍,是國內油畫界有定評的實力派畫家之一,尤以人物肖像畫為同行們所稱道。
孫教授坐在沙發上,正拆閱那兩封信。一封是他的一個臺灣朋友苗長風寫來的,信里說,他即日從臺北飛香港,在深圳、廣州各停留兩天,然后就到杭州來看望他。這個苗長風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畫家,后來改行經商,在臺北市中心辦了個長風畫廊,專門代理大陸畫家的油畫,成了一位小有名氣的老板。他自從五年前買過孫教授的兩幅女人肖像,以后就每年上門來買畫。他出價不低,一尺見方的,每幅1萬元美金。但苗長風挑畫的眼力很不一般,買走的都是孫教授最得意的作品,使得教授一手交畫一手收錢之后,心里總有著難以割舍的滋味。
另一封信是中國美協寄來的,有一個全國性的高校師生油畫聯展將于下月中旬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邀請孫教授參展,展出作品務必在下月上旬前寄達北京。孫教授估計一下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安排創作,心里顯得很有把握。
“方蕊,你繼續畫,等會兒我來提修改意見。胡娜,你過來,我先給你開個書目。”孫教授點名的方蕊,是來自東北大連的女研究生,正要完成畢業創作。胡娜是從四川成都來的女孩,是研一的新生,她應聲來到孫教授的面前。
“這些書你必須10天內讀完,還要寫一篇不少于一萬字的心得體會文章。記。翰徽撗芯磕膫畫派,你都要吃透它,吃出你自己的心得來。”孫教授說著把開好的書目單遞給胡娜,又把兩封信放進手提包里,走出畫室。
孫教授在大樓的拱門前遇到當門衛的趙老頭。這個顴骨突出的男人手里提著兩個空熱水瓶,他用謙恭的微笑迎向教授,并且彎了彎腰。孫教授從他身邊走過,下臺階時,忽然止住腳。他的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畫老趙的肖像很有看頭!這個來自農村在城市當了十幾年臨時校工的老頭,那張臉會不經意地流露出人世滄桑的感覺,恰恰可以表現出當今中國底層社會中某一類人的生活情狀。孫教授在心里說,對,畫老趙,就用他的肖像參加下個月的全國高校油畫聯展。
他返身把老趙叫住,把要畫他肖像的想法跟他說了。趙老頭早先曾當過孫教授授課時的模特,但單獨讓教授畫肖像,心里還有點忐忑不安。孫教授說熟門熟路的,不必過慮,我會另付報酬的,一小時30元。老趙聽到閑時加班還有外快可撈,就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2
下午,老趙如約來到畫室,坐在一張鋪著絨布的臺子上,窗外透進來一縷側光,看得出他的臉結構清晰,明暗突出。在黑色背景的映襯下,這張男性的粗礪的臉上線條顯得格外樸拙有力,這一切都讓孫教授感到很滿意。孫教授非常講究用光線塑造人物肖像,他從容自如地在亞麻織的畫布上用炭筆勾畫人物臉部輪廓。
“別緊張,表情要放松自然,位置不要動,你可以說說話。”孫教授一邊作畫,一邊在老趙臉上搜尋。
“好的好的。”老趙擺定姿勢,沉默了半晌,然后口中囁嚅道,“教授,那些女人脫光衣服讓你們畫,要給很多錢嗎?”
“和你一樣,按鐘點計費。女性模特比男性會多一點錢。”
“有女人和男人一齊脫光同臺讓你們畫嗎?”
孫教授對男女問題很敏感。自從三年前妻子患肝癌去世后,他一直過單身的日子,而老趙也是單身漢,孫教授以為老趙是借題來試探他的心理反應,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猛然間,他發現老趙說這話時眼睛閃過一絲微光,其中透露出來的正是男人對女人的渴求,有著很濃的淫邪意味。
“你有老婆嗎?”孫教授順勢岔開了話題。
“沒有。但是快有了。”
“什么意思?”
“下個星期,我就要同教工食堂的胖姐去領結婚證了。”
“胖姐?是不是前年刮臺風時老公被電桿壓死的那個洗菜女人?”孫教授似曾相識地回憶著。
“嗯。”
他早就聽出老趙說話帶有異地口音,于是問他來這座城市之前在哪里做事?來美院之前又干過什么工作?老趙的回答也很平常,他說:以前嘛在家種地,當農民,我們那地方窮,就跑出來進城做事。到美院來之前嘛,在車站幫人背過行李,后來被一伙四川棒棒奪走了飯碗。不久,正好聽說美院招收勤雜工,每個月有固定收入350元,他也就來了。
接著,老趙嘟嘟囔囔地埋怨美院勤雜工工資太低,十幾年不變。孫教授一下一下在畫布上涂抹背景的顏色,很順口地勸他好好干,找工不容易。老趙說他要和胖姐結婚,要花一筆錢,往后還得替胖姐還債。他太需要錢了,而錢又不好賺……
孫教授覺得老趙越說越走神,便停下畫筆,說:“今天就到這里,明天下班后你再來。”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www.885221.com/gushihui/374240.html
相關閱讀:幾百只耳朵
大愛泯情仇
家有傻鳥
臺海驚魂
去明朝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