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明食神
明熹宗年間,“京城四勺”聲名鵲起。所謂“四勺”,說的其實是四個廚子:柴利牙、米為賦、尤堅和嚴世忠,他們也被稱為“柴米尤嚴四大勺”。
這四把大勺中,柴利牙是皇宮御廚,米為賦是宦官魏忠賢的家廚,而嚴世忠則是京城里頂級酒樓“金玉樓”的主廚,只有尤堅是個行蹤神秘的隱士,他浪跡江湖,不以烹飪為生,可名氣卻越來越大,甚至蓋過了其他三勺。
其實,世上也沒幾個人嘗過尤堅的廚藝。他這人淡泊名利、性格怪異,那些權臣富賈,三請五求,軟硬兼施,也難以一飽口腹之欲。倒是民間流傳了幾個關于尤堅的段子……
有一天,菜市口的乞丐王六六正躺在太陽底下捉虱子。忽然,尤堅端著菜盤子,拎著酒葫蘆,坐到王六六旁邊的泥地上,兩個人就著酒葫蘆,你一口我一口,將尤堅端來的一只燒雞撕得干干凈凈,王六六連雞骨頭都沒舍得吐出來。此后的一個月,王六六整日以淚洗面,嘴里反反復復只有一句話:“那燒雞,那味兒啊……是我們老王家哪輩子積的德!”
還有那鳳陽龍興寺的弘仁大師,自覺將不久于人世,不吃不喝,打坐整整二十一天,卻仍有一絲氣息遲遲不斷。此時,尤堅趕到了龍興寺,在廚房忙活了兩三個時辰,用一整塊豆腐,燉成了一盅豆腐湯,端到弘仁大師面前。大師不睜眼,也不拒絕,淺淺地嘗了一口湯,便安詳地與世長辭了。隨后,湯碗里的一整塊豆腐忽然一片片綻開,沉在盅底,眾人一看,竟是一柄蓮花的樣子。
除了這兩人,好像再沒人吃過尤堅做的菜了。因此,尤堅的廚藝也就被傳得神乎其神。
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癢癢,那些王孫公子們,為了逼尤堅為他們燒菜,甚至燒掉了尤堅的房子。
可是,尤堅就是不肯就范,他的蹤跡也隨著燒毀的房子,灰飛煙滅了。
尤堅藏得越隱秘,人們就越好奇,坊間的傳聞也就越玄乎。
這么一來,最為不爽的人便是魏忠賢的家廚米為賦了,他認為尤堅只會裝神弄鬼,言過其實。于是,他公然向尤堅下了戰書,還把戰書貼在了金玉樓上,約尤堅一決廚藝、分個高下。
可是尤堅連個回音都沒有。
但米為賦自有辦法,他找到了菜市口的乞丐王六六,每天安排下人送上滿滿一缽美食,燕窩雪蛤、人參燉雞、紅燒牛頭、駝峰象拔、鮑魚排翅等,十天一輪,絕不重樣。
王六六每次都吃得干干凈凈。等他吃完,米為賦的手下必定要問一句:“這菜比起尤堅的燒雞,味道如何?”
王六六傻傻地笑著,始終是一句話:“米師傅燒的菜,簡直是人間美味。但尤師傅那只燒雞,根本不屬于人間,而是上天的賞賜。”
米為賦聽了這話,怒火中燒。他賭氣一般,每天依舊燒制各種佳肴,逼著王六六享用。
王六六以前餓得要死,現在撐得要死,他深刻體會到:每天被逼著吃一堆山珍海味,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這百般補品、千般滋味,直把王六六吃得鼻血橫流。
這樣下去,王六六就算沒被撐死,也要被極旺的內火燒死!
這消息傳到尤堅耳朵里,他便只好露面了。顯然,他是不忍心王六六受這樣的折磨。
尤堅趕到金玉樓,接下了米為賦的那張戰書,還委托嚴世忠,約定了比賽的時間和地點。時間是八月初五,地點是金玉樓,擔任評判人的就是金玉樓主廚嚴世忠。嚴世忠是個忠厚可靠的人,選他做評判人,米為賦和尤堅都很放心。
這一場廚藝大賽,立時在京城里掀起了軒然大波,甚至驚動了魏忠賢。
話說,當朝皇帝沉迷于木匠活,對宦官魏忠賢言聽計從。以至于這位魏公公把持朝政、只手遮天,自稱九千歲。民間甚至流傳著“只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的說法。
魏忠賢對這場比賽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不僅要到現場觀賽,而且為了保證比賽公平、公正,他又增派了兩位評判人,一位是他自己,還有一位是叫“木刀客”的隱士。據說這木刀客在美食方面頗有造詣,受魏忠賢力邀而來。
為了避嫌,魏忠賢還特別聲明:他一定不會偏袒自己的家廚,公正不阿地評判廚藝。如果兩人技藝相當,他甚至會站到尤堅這一邊來。
后來,戲越唱越熱鬧了,魏忠賢竟特意去皇帝那里,請了一個玉牌,上面刻著“大明食神”四個字。這就意味著:比賽的獲勝者也同時贏得了御賜“大明食神”的稱號。魏忠賢原打算讓“京城四勺”都參加比賽,但柴利牙礙于御廚身份不便參加,而嚴世忠則是自覺技藝不佳,一再婉拒。
一時間,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這場廚藝大賽被炒得火熱。就連地下賭場的莊家,也特意開了盤口。人們可以為兩人押上賭注,只要押中獲勝方,就能贏上一筆。據說因為尤堅神奇的傳說,所以更受青睞……
2。名琴乍現
八月初五很快就到了,金玉樓閉門謝客,東廠侍衛把整個酒樓圍得水泄不通。
正午時分,魏忠賢、木刀客、嚴世忠和米為賦一干人都已到場,只有尤堅還沒露面。魏忠賢等得已經很不耐煩,正想發火,忽然看到,一個人穿著灰褐色的長袍,趿拉著麻鞋,慢悠悠地走上樓來。來人神采奕奕,面色紅潤,不是別人,正是那行蹤飄忽的尤堅。
只見,尤堅只身一人,胸前抱著一張古樸的七弦木琴,腰間懸著一柄奇異的無鞘短劍,不像是來燒菜的,反倒像來唱曲賣藝的。
侍衛們本來不準尤堅佩劍上樓的,但尤堅堅持說那是廚具,不帶劍就不上樓。侍衛們看看那把匕首般的短劍,琢磨著也無大礙,就默許了。
比賽規則很是簡單:限定兩人在一個時辰之內,用自備的材料,烹制一道佳肴。一聽到比賽開始的指示,米為賦便腆著大肚子,帶著他的九個徒弟開始忙活了。他畢竟是魏忠賢的家廚,很有大家風范,九個徒弟分工合理,有條不紊。負責磨刀的就有三個人,一人執刀,一人托石,還有一人負責加油打氣。
另一邊的尤堅卻坐了下來,端起一壺茶,自斟自飲。
魏忠賢見狀,面露不悅之色。他用手指輕輕搓著眉毛,甕聲甕氣地說道:“尤堅,此等重大賽事,又非兒戲,還不速速烹制菜肴!”
尤堅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說道:“請魏公公放心,我早已準備妥當,菜品一定會在一個時辰之內呈上。”
眾人一聽,全都大眼瞪小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尤堅。他們全是一副狐疑的表情,心說:這個尤堅,渾身上下沒有攜帶一丁半點兒食材,又不見任何廚具,如何能做出一道像樣的菜來?
這時,木刀客在一旁忽然發話了:“尤堅,你可知道,今天魏公公在這里主持賽事,若你不能按時做出菜肴,可是要被問罪的!”
尤堅微微一笑,說:“我肯定不負各位期望。既然各位等著無聊,我就撫琴一曲,為各位解解悶兒吧!”
說罷,尤堅將懷中的古琴擱置到膝蓋上,輕輕一撥琴弦,那琴聲珠圓玉潤、清越悠揚,撥動了每一個人的心弦。眾人如同數九寒天喝了一杯噴香甘醇的熱茶,每個毛孔都被熨得服服帖帖、舒暢無比。
木刀客聽此天籟,立刻站了起來,有些結巴地說道:“這、這琴了不得!”
尤堅將琴舉了起來,平靜地說道:“各位請看,這張琴的尾部略呈黑色,有煙火灼燒的痕跡,沒錯,這就是著名的焦尾琴。相傳此琴為東漢音樂家蔡邕所制,蔡邕在亡命江海、浪跡吳會時,曾于烈火中搶救出一段尚未燒完、聲音優美的梧桐木。他依據木頭的長短、形狀,制成一張七弦琴,聲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故取名為‘焦尾’。”
魏忠賢聽了,滿腹狐疑,開口質問道:“據我所知,后來這焦尾琴被昆山王逢年收藏。曾有江南富商賈世道出價十萬兩白銀買琴,但被其斷然拒絕。王逢年視此琴如同身家性命一般,甚至不舍得讓人觀賞,他還教育子孫后代,要將此琴奉若至寶,代代相傳。如今這琴又怎會在你手中呢?”
尤堅淡然地說道:“這琴正是王逢年的孫子贈與我的,我和他非親非故,只是隨手給他做了一道香煎桐花魚,他就將這傳家寶送給我了。”
眾人聞聽,都是一臉驚異。尤堅也不再說話,他將焦尾琴擺在桌上,雙手翻飛,頭發、胡須都飛揚了起來。頓時,美妙的琴音回旋在金玉樓里,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婉轉舒緩,眾人都聽得如癡如醉。
忽聽一聲裂帛之音,尤堅撫琴的動作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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