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學術演進的三個階段
有清一代學術,以對中國數千年學術的整理、總結為特點,經史子集,包羅宏富。260余年間的學術,既隨社會變遷而顯示其發展的階段性,又因學術演進的內在邏輯而呈現后先相接的一貫性。以時間為順序,大體可分為如下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為清初學術,上起順治元年,下迄康熙六十一年。有清一代,順治、康熙兩朝,是一個創辟規模、奠定國基的關鍵時期。就一代學術的發展而言,清初的80年,也是一個承先啟后、開拓路徑的重要階段。這一時期,才人輩出,著述如林。其氣魄之博大,思想之開闊,影響之久遠,在中國古代學術史上,足以同先秦時代的百家爭鳴相比美。清初學術,既有別于先前的宋明學術,又不同于爾后的乾嘉漢學,它以博大恢宏、經世致用、批判理學、倡導經學為基本特征。正是在以經學濟理學之窮的學術潮流之中,清初學術由經學考辨入手,翻開了對傳統學術進行全面整理和總結的新篇章。
第二階段為清中葉學術,上起雍正元年,下迄道光十九年。雍正一朝為時不長,實為清初學術向清中葉學術演進的一個過渡時期。因此,清中葉學術以乾嘉學術為主體。晚近著名學者王國維論清代學術有云:“國初之學大,乾嘉之學精,而道咸以來之學新!保ā队^堂集林·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王先生以一個“精”字來概括乾嘉學術,最為得其肯綮。乾嘉學術,由博而精,專家絕學,并時而興;輻、戴震、錢大昕主盟學壇,后先輝映,古學復興蔚成風氣。三家之后,最能體現一時學術風貌,且以精湛為學而睥睨一代者,當屬高郵王念孫、王引之父子。至阮元崛起,身為封疆大吏而獎掖學術,以道光初《皇清經解》及與之前后問世的《漢學師承記》、《漢學商兌》為標志,乾嘉學術遂步入其總結時期。
第三階段為晚清學術,上起道光二十年,下迄宣統三年。嘉慶、道光間,國家多故,世變日亟,清廷已然內外交困。面對漢學頹勢的不可逆轉,方東樹、唐鑒等欲以理學取而代之,試圖營造一個宋學復興的局面。然而時代在前進,不惟漢學日過中天,非變不可,而且宋學一統早已成為過去,方、唐等人為其勾畫的復興藍圖,不過是一廂情愿而已。晚清學術,既非漢學的粲然復彰,亦非宋學的振然中興,它帶有鮮明的時代印記,隨著亙古未有的歷史巨變而演進。70年間,先是今文經學復興同經世思潮崛起合流,從而揭開晚清學術之序幕。繼之洋務思潮起,新舊體用之爭,一度成席卷朝野之勢。而與之同時,會通漢宋,假《公羊》以議政之風亦愈演愈烈,終成戊戌維新之思想狂飚。晚清的最后一二十年間,“以禮代理”之說蔚成風氣,遂有黃以周《禮書通故》、孫詒讓《周禮正義》出而集其大成。先秦諸子學之復興,后海先河,窮源競委,更成一時思想解放之關鍵。孫中山先生三民主義學說誕生其間,以之為旗幟,思想解放與武裝抗爭相輔相成,遂孕育武昌首義而埋葬清王朝。腐朽的清王朝雖然無可挽回地壽終正寢,然而立足當世,總結既往,會通漢宋以求新的學術潮流,與融域外先進學術為我所有的民族氣魄相匯合,中國學術依然在沿著自己獨特的發展道路,執著地求索,曲折地前進。
關于《清史稿·儒林傳》
《清史稿·儒林傳》凡四卷,前三卷入傳學者共284人,第四卷依《明史》舊規,為襲封衍圣公之孔子后裔11人。前三卷為全傳主體,以學術好尚而區分類聚,大致第一卷為理學,第二、三卷為經學、小學。入傳學者上起清初孫奇逢、黃宗羲,下迄晚清王先謙、孫詒讓,一代學人,已見大體。各傳行文,皆有所本,或史館舊文,或碑志傳狀,亦稱大致可信。因此,數十年來,幾輩學人之治清代學術史,凡論及學者學行,《清史稿·儒林傳》不失為一有價值之參考文獻。
然而由于歷史和認識的局限,加以書成眾手,完稿有期,故而其間的疏失、漏略、訛誤,又在所多有,從而嚴重影響了該傳的信史價值。姑舉數例,以見大概。
卷一《陸世儀傳》,稱傳主“少從劉宗周講學”。據考,陸氏雖于所著《論學酬答》中表示,劉宗周為“今海內之可仰以為宗師者”,但卻并無追隨講學的實際經歷。惟其如此,乾隆間全祖望為陸世儀立傳,才說陸氏因未得師從劉氏而“終身以為恨”。又傳末記陸世儀從祀文廟,時間亦不確。傳稱:“同治十一年,從祀文廟!逼鋵崳K巡撫之疏請陸氏從祀,事在同治十三年四月,五月十六日飭下禮部議復,從祀獲準,已是光緒元年二月十五日。
又如同卷《顏元傳》,稱“明末,父戍遼東,歿于關外”!笆弊植粚崱,顏元父至遼東,系明崇禎十一年為入關清軍所挾,非為明廷戍邊。一字之訛,足見撰傳者之立足點所在。
再如同卷《唐鑒傳》,記傳主“咸豐二年,還鄉”亦不確。此傳源出曾國藩為傳主所撰《墓志銘》,曾文記唐氏由江蘇還鄉,作咸豐三年。而傳主嗣子爾藻撰《行述》,于唐氏還鄉事記之甚詳。云三年正月,“由蘇至浙,意欲回楚”,因南昌道阻,遂“僑居武陵,暫為息足”。四年正月啟程,又應友人邀,逗留江西白鹿洞書院,“冬月始抵長沙”?梢,唐鑒晚年返鄉,當依《行述》作咸豐四年十一月。
戴震為乾隆間大儒,影響一時學風甚巨。在《清史稿·儒林傳》中,戴氏本傳舉足輕重,不可率爾操觚。然而此傳則疏于考核,不惟于傳主著述題名、卷數每多不確,而且于重要學行亦似是而非。傳稱“年二十八補諸生”,不確。據段玉裁《戴東原先生年譜》、洪榜《戴先生行狀》、王昶《戴東原先生墓志銘》,均作乾隆十六年補諸生,時年29歲。此其一。其二,傳稱“與吳縣惠棟、吳江沈彤為忘年友”,亦不確。惠棟、戴震相識于乾隆二十二年,戴少惠27歲,確為忘年之交。而沈彤已于乾隆十七年故世,終身未曾與戴震謀面,“忘年交”云云,無從談起。疑系張冠李戴,將沈大成誤作沈彤。其三,緊接“忘年交”后,傳文云“以避仇入都”。倘依此一行文次第,則先有與惠、沈訂交,隨后傳主才避仇北上。其實大謬不然。戴震避仇入都,事在乾隆十九年,三年后南旋,始在揚州結識惠棟、沈大成。于此,戴震事后所撰《題惠定宇先生授經圖》、《沈學子文集序》,言之最明,文繁恕不過錄。
戴震弟子段玉裁,亦入《清史稿·儒林傳》,傳云:“玉裁少震四歲,謙,專執弟子禮!睋迹髡鹕谟赫,段玉裁生于雍正十三年,相去何止四歲!《清史稿》此傳源出《清史列傳》,《列傳》已誤,又復以訛傳訛,實是不該!爸t,專執弟子禮”,“專”字不通,“謙”后逗號多余,當依《清史列傳》原文,作“謙焉執弟子禮”。
他如于呂留良、譚嗣同、梁啟超、章太炎等人之視而不見,拒不入傳,則已非疏失可言,而是腐朽歷史觀之使然。
有鑒于此,清理《清史稿·儒林傳》之訛誤,爬梳史料,結撰信史,已是今日學人必須認真去做的一樁事情。
關于《清儒學案》
清代史料,浩若煙海,一代學術文獻,亦足稱汗牛充棟。以文獻長編而述一代學術,前人早已建樹篳路藍縷之功,其間業績最為卓著者,則是徐世昌主持纂修的《清儒學案》。
《清儒學案》纂修,工始于1928年,迄于1938年中,由北京文楷齋刊刻蕆事,并于翌年七月,在京中修綆堂書店發售,歷時達十余年之久。這部書雖因系徐世昌主持而以徐氏署名,實則是一集體協力的勞作。全書凡208卷,入案學者計1169人。上起明清之際孫奇逢、顧炎武、黃宗羲,下迄清末民初宋書升、王先謙、柯劭?一代學林中人,舉凡經學、理學、史學、先秦諸子、天文歷算、文字音韻、方輿地志、詩文金石,學有專主,無不囊括其中。它既是對清代260余年間學術的一個總結,也是對中國古代學案體史籍的一個總結。惟因其卷帙浩繁,通讀非易,所以,除上個世紀40年代初,容肇祖、錢穆等先生有過評論之外,對其做專題研究者并不多見。
同《清史稿·儒林傳》相比,《清儒學案》的入案學者已成數倍的增加,搜求文獻,排比成編,其用力之艱辛亦非《史稿》所可比擬。盡管一如《史稿》,由于歷史和認識的局限,《清儒學案》的歷史觀已經遠遠落伍于時代的前進,疏失、錯訛亦所在多有。然而其文獻價值則無可取代,應當予以充分肯定。今日學人治清代學術史,《清儒學案》實為一不可忽視的重要參考著述。
《清儒學案》承黃宗羲、全祖望二家開啟的路徑,采用學者傳記和學術資料匯編的形式,以述一代學術盛衰。這樣一種編纂體裁,或人自為案,或諸家共編,某一學者或學術流派自身的傳承,抑或可以大致反映。然而,對于諸如此一學者或流派出現的背景,其學說的歷史地位,不同時期學術發展的基本特征及趨勢,眾多學術門類的消長及交互影響,一代學術的橫向、縱向聯系,尤其是蘊涵于其間的規律應當如何把握等等,所有這些問題,又都是《清儒學案》一類學案體史籍所難以解答的。一方面是學案體史籍在編纂體裁的局限,使之不能全面地反映歷史發展的真實面貌。這樣一種矛盾狀況,足以說明學案體史籍已經走到了它的盡頭。
進入20世紀以后,隨著西方史學方法論的傳入,融會中西而有章節體學術史的問世。梁啟超挺然而起,以“史界革命”的倡導,完成《清代學術概論》和《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的結撰。以之為標志,學術史編纂翻過學案體史籍的一頁,從而邁入現代史學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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