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之仆隸” 《偏途論》云:“‘長隨’二字,乃堂官之別名。一二品文官家人名曰‘堂官’,又曰‘內使’。一二品武官家人名〔曰〕‘家將’,又曰‘內丁’。昔宋太祖雪夜訪(趙)普,見有堂官一人跟隨左右,恭敬至誠,故賜曰‘長隨’。后為指揮之職。因此云‘宰相家人七品官’,由此而說!盵2]“長隨”之名,是否起于宋太祖之賜,待考。明代有“長隨”,但它既不是指揮之職,也不是官員的家人,而是宮中的宦官。趙翼《廿二史札記》云:“長隨本中官之次等、受役于大?者!庇衷疲骸敖袼姿^‘長隨’,則官場中雇用之仆人,前明謂之‘參隨’。《明史?宦官傳》:高淮監稅遼東,有參隨楊永恩婪賄事發,幾激軍變;又稅監陳奉在武昌肆毒,眾欲殺奉,逃而免,乃投其參隨十六人于江。又《何景明傳》:太監廖鑾鎮關中,橫甚,其參隨遇三司不下馬,景明執而撻之。[3]清代的“長隨”與明代礦監稅使的“參隨”確有相同之處,但其淵源不在于此。 從“家丁”這一稱謂,似可看到其直接的淵源。所謂“家丁”,原指將帥的親兵。明代中后期,將帥鎮邊御寇,多用家丁。[4]此風清代承之。從康熙年間限制地方官員多帶家丁的情況看,清代初期官員蓄用家丁之風極盛?滴醵迥(1686),御史劉子章條奏外官禁止多帶家口。下部議。議準:“外任官員,除攜帶兄弟、妻子外,漢督撫帶家人五十名,……漢督撫有管兵之責,如有多帶者,令其自行陳請。至旗員有邊疆差遣之事,非民官可比,督撫所帶家口,不許過五百名”。[5]這是清代首次對官員攜帶家丁作出限制。然而,即以五百名為最高限額,[6]督撫家丁的隊伍已然龐大! ∨c明代相比,清代官員帶用家丁發生了兩個大的變化:一是普遍化。不僅肩負軍政之職的封疆大吏如總督、巡撫者帶用家丁,司、道、府、州、縣等所謂“民官”也都帶用家丁。在康熙二十五年的“議準”中,這些“民官”都有相應的家丁名額。其中“藩臬帶家人四十名,道府帶三十名,同知、通判、州縣帶二十名,州同、縣丞以下官員帶十名;……(旗員)司道以下等官所帶家口,照漢官加一倍”。[7]二是行政化。將帥的家丁,在戰亂之時,與將帥“協力并心”,乃至“與寇搏戰”;而“承平之世,將領皆雍容裘帶,豈復招練壯勇而為家丁?即其所選用親兵,亦多取韶美便捷者,以給使令”。[8]這是將帥使用家丁的一般情況。而當承平之世,職在軍民兩政的督撫,日常的職責則主要側重于“民政”,其所用家丁也就隨之轉變職能。司道以下的“民官”,其職責本在治民,所用之家丁也就以協助其治民之事為主。動亂之時,也有“民官”率民壯以至于家丁,抵御“寇盜”的情況,但這是因事而起,非其常規。地方之官以征收一方之錢糧和維持一方之治安為職責,其家丁的作用也就在其中。王植說:“長隨非在官之人,而所司皆在官之事,乃胥役所待以承令而集事者也!盵9]其所司“皆在官之事”,故其為州縣衙門的行政人員;其系“胥役所待以承令而集事者”,故其為官員與吏役之間的一個行政環節。
清代州縣官多引用親戚朋友入署辦事,以為這些人提供一個養家糊口的就業機會。因此 ,官員之戚友是長隨的一個來源。但長隨的主要來源不是官員的親友,而是在官場中以長隨為業的人。 《長隨須知》云:長隨主要由三種人充當。其一,“原系世家,或因家計淡泊,又無事業可做,自問學術尚堪應試,不得已遠奔他鄉,充作長隨,以圖出身立業”;其二,“原系買賣出身,因命遠折本,以糊口奔走江湖,廣見多聞,生有蘇、張之舌,充作長隨”;其三,“自幼無力,不使學業,及至成人,不能自給,免強充作長隨”。此外,還有“自幼不學手藝,不務本業,游手好閑,行心污穢,不惜顏面,不顧廉恥,胡言亂語,不達時務,口是心非,恨上怨下,明去暗來,見利忘義;自幼不聽父兄管束,任意胡行,結黨成群,終日游戲,日夜醉賭,賣弄風騷,求人舉薦,混充長隨”者!镀菊摗穭t根據上述三種人材來源以及他們的素質、品格狀況和最后歸宿,而將長隨分為三等:“超等長隨”、“特等長隨”和“次等長隨”!俺乳L隨,曰祖父本系士宦,后嗣因家寒,讀書不能上進,欲改經營,手乏資本,又屬外行;亦有身列生、監者,運蹇之際,一時難以高發,只得奔走他鄉,謀當長隨。其人胸中本有智識,品性端方,能替官府辦事,善察上人之意,奉公守法,始終如一,不作卑污之事,朝時來運至,得遇明主,睹其人而重用,漸財源而驟至。有時志由偏途捐班出仕,仍可榮宗耀祖。此等長隨名曰‘暫隨’。特等長隨,曰父兄經買賣為商,已娶親生子,己身懶于生涯,直到父兄故后,手又缺資本,命過乖張,日漸蕭條,無可位置,只得覓作長隨。其人自幼奔走江湖,歷練老誠,頗有蘇、張舌辯之勢,官府見其才能,必當重用,稍為得手,仍舊為商為客,居心本分,不負初業。俗云:‘衙門銀錢,酒色如煙’。又云:‘識時務者,呼為俊杰’。此等人不愿終身長隨,名曰‘且隨’。次等長隨,曰父母名下不受管束,未學營業,專喜結交朋友,吹彈歌舞,嫖賭逍遙,父母惡其不肖孝,置之不教;或是父母亡故,產盡家傾,無所可依,見跟官一道,衣履齊整,氣概軒昂,由此立志跟官,痛改前非,奔走他鄉,充當長隨。其人久慣風月,見眼生情,心性自然,巧答更有機變;閱歷衙門,且識進退,官見辛勤,委以大事,行止有方,調有法度,從此發跡。官久自富,暮年不至受苦,即子好亦得根基之福!盵10]顯然,長隨在清代是一種職業。雖然《偏途論》說“長隨非正業,不在三百六十行之內,故曰‘偏途’”,[11]因而有所謂“暫隨”、“且隨”者,但它在清代不僅為所有地方衙門所不可或缺,并與清代政治相始終,而且一些人終身其業,乃至于世代其業。
長隨系“官之仆隸”,其社會地位卑下,但其“與契買家奴不同”!芭疽唤浧踬I,則終身服役,飲食衣服,皆仰之主人。其恩重,故其名分亦重。”[12]而“長隨與契買家奴不同,忽去忽來,事無常主”。[13]因此,其地位與身分與當時社會下的“雇工人”相同!肮凸ぶ粸樯,受雇傭工,因其既受役使,不得不示以上下之分。若一經工滿,去留得以自由。留之則為主仆,去之則無名分”,所以,“雇工與奴婢名分雖同,而恩義有別”。[14]由于恩義有別,二者與“家長”之間的糾紛,在法律上也有明確區分,即一以奴婢科斷,一以雇工人科斷。長隨在受雇于主人期間,因其既受役使,不得不示以上下之分,此種上下之分是當時社會通行的主人與奴仆的關系。然而,正如俗語所云:“打狗須看主人面”。雖然長隨和“家奴”與主人的之間都是“仆”與“主”的關系,但是由于關系對象的不同,即使上是社會上豪富之家的家奴,與官員的長隨也不可相提并論。長隨系官之仆隸,而且是幫助主官行政的人員,其在內衙固然是仆役,但在外署和衙門之外,卻是地方官的代表,因而其于六房三班吏役相比,往往顯得高人一等;于里民百姓(包括社會上一般的豪富之家在內),更是勢焰熏人。簡言之,人們的社會地位要視其具體的社會關系而定。三百六十行,行與行之間存在高下的差別;同行之內,人與人之間也有高下的不同。官之仆隸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高于“契買家奴”。同樣,上司的仆隸與州縣官的仆隸也存在高下的差別。同在一衙門中充當長隨,也因其與主人之關系的親疏,或所從事的工作及其收入等等方面的不同,而有高下之別。正因如此,在清代,被視為四民之首的讀書之人,可以寄跡于官之仆隸之中,商人折本也可以轉充于其中,官員的親戚朋友更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 由于家人系官員私人所雇傭,業長隨者往往利用官場之中的各種關系來引薦。黃六鴻《;萑珪酚涊d:“選官之后,親知遂有送家丁伺候者,或自央屬長班、管家至本官前慫恿收錄者!盵15]方宗誠《鄂吏約》(同治二年代嚴中丞作)說:“凡州縣委署,同寅莫不共薦家丁,甚至輾轉相托!盵16]汪輝祖《學治臆說》也說:“得缺之日,親友屬托;到省之初,同官說薦”,而不得不“周全情面”。[17]段光清在《鏡湖自撰年譜》中記述他在浙江做知縣時情況也說:“浙省弊俗,一奉委牌,薦家丁,薦幕友,不能計數”。[18]長白守硯主人在《知府須知》“酌帶家丁”一節中則如此說:“此一事最難。每遇缺分一露消息,薦者紛紜,竟有萬難擺脫之勢,而多年舊仆無不愿往。若輩存心所為此去發財耳!盵19]乾隆以后,由于捐納盛行,仕宦之途變得更為錯蹤復雜。官員從候選,到候補,再到實任,往往遙遙無期。尤其是候補階段,候補官員的生活往往陷于債臺高筑的境地。他們借債的其中一個重要來源,就是專門從事長隨行當的人。這就形成了所謂“帶肚子”現象。方大?《平平言》云:“借用長隨銀錢,攜之赴署,派以重任,俗名‘帶馱子’,又名‘帶肚子’。”[20]這種現象,在乾隆時期已經出現。汪輝祖《學治臆說》云:“選官初至省城,及簡縣調繁,間遇資斧告匱,輒向幕友、長隨假貸子錢,挈以到官,分司職事!盵21]其中因為向長隨假代子錢而挈以到官分司職事的情況,就是后來所謂的“帶肚子”。清代中期之后,由于軍功競進、捐例廣開,由吏部分發各省的候補官員有數百數千計。江蘇巡撫丁日昌于同治八年的《條陳辦戒因循疏》中說:“即如江蘇一省言之,道員可由外補之缺,不過二、三員;府、州、縣、 同、 通可由外補之缺,亦不過十余員,而候補道約有六、七十人,候補同、通、州、縣約有一千余人。夫以千余人補數十員之缺,固已遙遙無期,即循資格而求署事,亦非十數年不能得一年!盵22]這就是說,分發各省候補州縣官在實任或署事之前,非借貸不可。歐陽昱《見聞瑣錄》記同、光間候補官情形:“余見近日候補州縣,貧至饔飧不級,餓死在旦夕,不得已借重債以救目前,茍延性命,他日何如,在所不計。于是有放官債者,謂之‘賭子’。言以此為賭子也。賭子探知其名次在前,三、五年可署事,然后放之,非是則不放!湓谄腿,則名目甚多。有放銀三、四百兩,議為稿案門上,管一縣訟獄者;議為錢漕門上,管一縣征稅者。其次放銀一、二百兩,議為簽押門上,管一縣案卷者;議為辦差門上,管一縣雜役者。亦書議字,別立借票,其自較重,在三分上下。及委署到任后,彼輩皆如議而來。需次久而借債多者,則署中皆賭子!贝怂^“賭子”,即上述所謂“肚子”。
由于上述種種原因,清代州縣衙門的家丁人數往往有數十人,甚至上百人之多。清代州縣官隨帶長隨雖然有二十的限額,而且有“如違定數多帶者,降一級調用”的規定,但事實上這條禁令并未起多少作用。阮葵生《茶余客話》云:“州縣二十人,女口不在此數,違者降級。近日州縣長隨,多者數百人矣!盵23]王侃《放言》也說:“今州縣署雜處數十百人,終日擾擾。……漢制諸侯王奴俾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三十人。今州縣長隨,多者過于漢之列侯,少亦過于關內侯。”[24]乾隆二十五年(1760)又議準:“凡州縣多帶家人。該上司不行詳參者,降一級留任;或系失于查察,罰俸一年!盵25]這種在法令上將違制處分由州縣官本人而“株連”到上司官員,也正說明州縣官多帶家人的現象有禁無止。清代政府于乾隆元年(1736)始,對州縣長隨進行行政管理。是年議準:“州縣收用長隨,照旗員例,于到任后,限三月內,將長隨姓名、籍貫、年貌,并管何項執事,一一開明,造具清冊印結,分報該之上司存案;有辭退回籍及驅逐者,亦即開具事由,申報上司查核。倘本官以以劣績贓款被參,即將長隨一并看守,審明完結。至現在州縣之長隨,亦令一并據實開報,以便稽核。如該州縣官,將所用長隨冊報不實,經上司查出指參,即將該州縣官,照遺漏造冊例,罰俸三月;各上司未經查出、據冊轉報者,罰俸一月!盵26]然而,限額既無法實行,上述冊報也就不可能詳實。在清代有關地方行政的政書中,大抵在“用人”一項之下,都提到家人長隨,但沒有“冊報”的記載。所以,“冊報”云云,往往權一時之宜,久之不過具文而已。乾隆十四年(1749)議準:“各省督撫,務令將州縣長隨按季查核,出具并無冊報不實印結,申送督撫衙門存案。如督撫以及上司不實力稽查,別經發覺,將該管上司,照失于覺察例議處;該督撫照不行詳察例議處!盵27]可見,至少這項冊報的政策,沒有發生持久的效力。嘉慶五年(1800)定:“州縣官所用長隨冊報不實者,降一級留任!盵28]比之康熙二十五年對多用長隨之州縣官以“降一級調用”,其處分反而為輕;道光四年(1824),則取消了乾隆十四年對督撫不實力稽查的處分規定。[29]這說明對于州縣長隨的行政管理最終不得不因為州縣不實報、督撫不能詳察,而予以放棄。因此,清代的長隨,尤其是州縣衙門的長隨,始終是地方官員私自雇傭的一種力量,而且更重要的是它是作為一種行政力量而存在的。? 與長隨相關,衙門中還有一種參與行政的人員,即稱之為“三小子”的人。這可以說是長隨的長隨。馮友蘭《三松堂自序》云:“再就衙門里的人說,縣衙門里邊住的是縣官和家屬,以及由縣官帶來的幕僚和家人……,還有伺候家人的人,衙門里稱為‘三小子’。”[30]長隨是主人老爺的仆人,“行二以呼二爺”;[31]長隨的仆人,行輩在三,所以有“三小子”、“三使”等名目。“三小子”由長隨帶來,為長隨服務,自然要聽長隨的差遣。除照顧日常生活之外,也代替長隨在衙門內“跑腿”。方大?《平平言》云:“本官有事吩咐書差,例有門丁傳諭,……知各房書辦、各班差役,均歸看門之差役傳喚,門丁初不親自傳喚也,不過令三小子站立門房之外呼把門人役,令喚某房書辦某某、某班差役某某即刻進署聽候諭話而已!盵32]書吏進入內衙,也由三小子陪領。[33]這是門上的情況。長隨雇傭仆人,大抵限于上了年紀的長隨。長隨受雇于官府,不能象官員那樣隨帶家眷,生活需要自己料理;上了年紀,也就往往將年幼子弟帶在身邊,以為生活上的照應。公事方面如傳喚找人等事,也往往“大人差小孩”,讓腿腳靈便的“小三子”去。從清代的情況看,三小子不僅限于門上,簽押、差總等長隨也有“三使”。[34]三小子的作用一般限于傳喚找人。裘慎甫《游宦述懷》云:“百里的公文來調,插翼的內札相招,端只為案情中供看多潦草,沒奈何打疊行裝上省跑。茶號房嚎,小三行找,只這稟到時吵得個昏頭搭腦,稟見時嚇得個魄散魂消。”[35]所云“小三行”,即指三小子。裘慎甫在曲中注云:“各衙門執事人夫,為小三行!边@系概言,并非衙門中所有執事人夫皆稱“小三行”!叭∽印币卜Q之為“行”,說明替長隨在衙門內奔走,也成為一種行當。
“假門上” 清代地方官的長隨,因其職能不同,大體可分為五個種類:(一)門上;(二)簽押;(三)管事;(四)辦差;(五)跟班! 伴T上”是衙門中看管宅門長隨的稱謂,意思是在門上當值之人。又稱“門丁”、“司閽”和“門房”等等。 清代地方衙門的布局,有“內署”和“外署”之分!巴馐稹敝浮按筇谩奔皫。“大堂”為地方官處理重大事件的地方;兩邊廂房是六房書吏和三班差役辦公的地方。“內署”指“二堂”、“花廳”、“簽押房”及兩邊廂房。“二堂”是地方縣官處理普通事件的地方。通常所謂“升堂”,指地方官在“大堂”和“二堂”理事。具體在“大堂”或者在“二堂”,要視事件之性質而定。通常,地方官升堂理事在“二堂”!按筇谩眲t非重大或關緊要之事不升。與此相應,地方官升二堂與升大堂在體制上也有所區別。升二堂一般穿戴公服,使喚之吏役一般也限于值堂書吏和經承差役,與事件無關之吏役不與;升大堂則州縣官必須穿戴朝服,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齊集排衙!盎◤d”是州縣官接待賓客和商議政事的場所,具體地點一般在二堂之側,但也有在內宅者。“簽押房”是印官日常辦公的處所,地點在二堂之側。兩邊廂房或者書房是幕友的居所,也是他們辦公的地方。在“內署”和“外署”之間,有一門相通,是為“宅門”。這就是“門上”看管的所在。此門之內,包括二堂、簽押房及廂房和官員家眷、官親、家人等居住之內宅,通稱“宅內”。這就是官員、官親、幕友、家人日常活動的地方。外署之吏役,沒有使喚之令,不得入內。公文傳送也以此為交接的樞紐。所以,宅門是“官長耳目咽喉之所”。[36] 由于宅門“乃咽喉之要道”,門房事務也就特別繁雜。方大?《平平言》說:門丁所司之事,約有五端:一曰傳喚書差;一曰出納稿簽;一曰訪察情形;一曰商量公事;一曰為官代勞。[37]就日常工作而言,門上所管之事如下: 一、發梆傳點,啟閉宅門,以及維持衙署安全。 衙門中有“梆鼓”,為官吏人等作息而設,即所謂“為各官稟見拜見、收發公文簽稿套而設”。[38]據何耿繩《學治述略》記載:“春、冬二季,每日卯正一刻發頭梆,辰正一刻發二梆,申初三刻發晚梆,酉正三刻宅門上鎖。夏、秋二季,卯初一刻發頭梆,辰初一刻發二梆,申正三刻發晚梆,戊初三刻宅門上鎖。管門家人派有專司啟閉者。”[39]與發梆相配合,還要傳點。黎明發頭梆,打點七下。發二梆,打點五下,[40]發晚梆也傳點五下。41每日發頭梆,門上開啟宅門;發鑰匙,放守署人役出署。[42]其時,六房三班內外人等,“盡行起身”。[43]“俟官起榻,下內簽押房,發二梆”。[44]“二梆即發簽稿,呈稟公文等件,或送進送出,即其時也”。但亦有早二梆送稿,晚二梆送簽的。[45]“三更之后,發鎖封鎖宅門,點上宿人進署;吩咐廚房、茶爐、剃頭、幕隨、門印、跟班房、帳房、上房各處,均令小心火燭,各處守門戶!盵46]同時,門上要“查守倉庫、監獄民壯兵丁人等,以重防范”。[47]值得指出,當時衙門中發梆傳點,不僅僅是作息的信號,它同時是官員辦事公事的“儀注”。[48]
二、收發來往公文,在內署與外署之間的傳遞稿案,以及發出差票! ⊥鈦砉轿募砂验T差役接到之后,立即送達門房,門上接收,并登記,再送進簽押房;外送之公私文件也由此登記發出!陡餍惺录酚涊d:“一切事宜,總要根尋,存寫號簿,名曰‘日記’。有投遞薦函,要問清住址來歷;辭行問何日起程,至何地方,有何公事,總要登記,防備官問,以便答應”!笆掌揭莆耐ň兪,俱要驗明封外件數,將封拆看,是何公事,看畢送交簽押房,呈官閱判到期。如文書錯落、不對件數者,即喚把門差役,扣問來差,即備移文回復”;“至平常往來包封書信,切莫拆開,仍原封呈官”!鞍l上憲文書,及詳文、一切稟報,而平常事務,總宜細心過目。字無錯落,點明件數,方可再封口發出”。[49]衙門之內,一應公事由門上傳交給外署之承發房;六房書吏所辦稿案則由承發房送到門上,再由門上送到簽押房。稿套的進出,都要親自檢點。[50]“每日所辦之事,及發承行差票,必要親手掛記,問明經承:某房姓名,原差某人;原、被告某人,某人具控某人,訴案詞由,方好催案追差”。[51] 三、稟報命盜案件,傳集吏役,維持衙署秩序,以及接待過往人犯! 坝鰣竺刚撸仨毧疵髟~情由,令他協同地保,及房族鄰人,前來告狀。將報案之人,交差帶往,隨即將詞呈官閱判日期,一面傳齊刑、招房、仵作及站堂差役等,齊即請官坐堂”;“遇喊冤擊鼓等事,即鍋值日頭目,問明情由。先看案之輕重,有詞無詞。若無詞,吩咐值日頭〔目〕帶去做詞。而后將詞送進,呈官看過,判寫日期下來,帶交簽稿”;“原差將兇犯人證如帶齊者,即吩咐差役細心管押,隨即請官坐堂問供收監”。[52]平時則于“二梆以后,門上查點本日案件數目,傳喚書差,飭齊各案人證,伺候聽審。如本日案件較多,晚梆以后,亦如早梆伺候”。[53]“凡官升堂,毋許書差交頭嬉笑,插語高聲。每晚堂,更要小心支更梭巡,更鼓務要嚴緊”。[54]“解來人犯,面諭差照票驗明斗箕,標牌收監后,再拆來文,核對無錯,方發刑房;照繕短文解票,送簽押蓋印掛號。次早,請官升堂點解,吩咐沿途小心;并發回照,交前站差領。如遇該犯帶病,當取來解甘結。配軍流徒,須要查其火牌文件,恐沿途錯遞!盵55] 四、傳喚詢問賦稅征解事宜。這是內署官、幕與外署戶糧房,以及倉庫各房之間傳遞信息的工作。 據《各行事件》記載,這項工作的情況大致如下:“官到時,速傳糧房查問錢漕、糧米、地丁、屯糧、漁租、雜稅若干,前任已征若干,已解若干,務要查明批回,令他開出清單查核”;“問每年可有多少契稅,現在有無瞞稅者,問明詳敘,回官出示,嚴禁瞞稅;查問前任現在契尾存余有若干”;“喚倉房,查問常平、社倉積谷額數若干,現存倉中若干,查明斗級甘結、前官有無虧欠谷項,問現存何處,務要開呈清單”;“問戶糧房,此地有無請帖承充牙行,雜稅額規每年征收若干,此地有無領帖承充者,并問鹽店當規若干”;“問戶糧房經承,前官簽點銀匠何人,如妥送規禮,可回官另點別人”;“問戶糧房有無民欠,有民欠即回官出票催追”;“問屯糧兵房,有無正副鑲丁軍家,務要查明,防備上憲提丁追費”??以上系官到任之初的工作。此后,“平日錢糧柜上征收之錢,簽差下鄉:追收之錢,必嚴令每日繳進。錢糧、地丁、屯糧、漁租、隨漕雜款等項額征多少,而上下兩忙批解,必須要戶糧房開一清單摺,安放辦公之處。平常至錢谷處商敘解者,總宜喚經承同去商敘”;“有報解者,即斟酌可靠之差,備文批解,務須驗明印花,封釘銀桶,并要叮囑去役守候批回;(批回)乃要緊之案件,必須發戶糧房粘卷存案”;“遇比較之日,送、必得早晨傳戶糧房送比簿比差,即令傳其管頭、總頭差役,催追欠數;午間傳齊站班人等,如有欠差,實意不下去者,喊伺候,如齊者請官坐堂”;“申報上憲委員承催,或催漕、催征、催錢糧、催交代、催契稅、催挪墊,或提費,或提經承銀匠,或踏看水災,或看旱災,或散賑撫恤等事文件,呈官判閱日期,……此總出進由簽稿處經過”;“春季勸農,務須力備辦花炮、酒、葵扇等項賞號,回官標牌定日期下鄉”。[56]過境之硝礦、餉鞘、貢船等,也由門上查明?兩,并負責辦文、護送事宜。[57]
五、接待來訪客人,安排官員出門事宜。 同寅各官以及紳、商人等來訪,即由門上稟明本官。會客以及收受禮物與否,由官定奪!巴奈涔侔輹撸犹孛鞅竟,請示或會或不會。若不會,令號房擋駕;若會,令開中門,執帖清官花廳引坐,自已執帖站立花廳門外,候官與客相會,將帖送交客友。官會客者,先知會跟班朋友,令把門喚茶房”!凹澥窟M署拜會稟見者,接帖進內,回明本官,請示或見或不見。若見,將客請至花廳,自己執帖站立一邊,候官與客相見,自己再行退下”。[58]門上在做完上述引見事宜之后,還要“著柬房登號,細注寓所舟次,是何功名,細載門簿”;[59]每日令柬房(號房)將“號簿”送進門房,呈官看明,以準備回拜謝步。若有人投薦書者,也由門上請問姓名,自何處來,并以茶酒相待;上憲委員前來,也由門上請至花廳,“問明委員朋友,催何項公事”,再執帖進內回明本官,并“知會廚房,備辦飯菜;喚茶房伺候;知會差總預備房間等事”。[60] 六、籌備官員出門事宜! 」賳T拜會請客、朔望行香、尋常祭祀、踏勘相驗、考試觀風和迎接差事等等,都由門上安排有關夫役、轎馬、執事、禮物、食物和銀兩等伺候。如官出門拜客,“先知會差總,預備執事、轎夫、跟班馬,外邊伺候齊全,再上去請官”;[61]“官相驗回衙,令茶房預備大堂公案,令原差預備爆竹,伺候排衙進閣房。先到帳房領爆竹伺候,俟官排衙畢,進內閣接放”。[62]“遇大比之年,而各縣文武生員赴省鄉試,先著禮房、號房查明若干名數,回官請示出票調戲班薦舉,喚役搭戲臺、扎龍門、搭橋等事;內里預備卷資、花紅、酒席,并要備辦三報賞號,及加官封子錢價等差”。[63]縣考之時,門上則與官同至考棚,發放餅茶、蓋印戳記,以催考生完卷。[64] 七、收納公私規費,給發夫役工食! 缀跎鲜鏊羞M入衙門的公私事件都有“規費”(又曰“使費”、“規禮”等),也就是要送“門包”。這是家人的一項重要“出息”。無名氏《長隨須知》云:“門包,向有舊例”。只是“舊例”如何,《長隨須知》語焉不詳!陡餍惺录飞婕暗揭庂M的記載大略如下:“鄉城富戶請示,門印均有規矩”;[65]“請(牙)帖者,向家人、吏役于正項外,恒送使費,以免刁難”;[66]“原差送進到單,而公事私規費,要探聽案之好歹,將規費收清”。[67]《偏途論》記載:“到任請酒、三節兩壽、巡檢、典史送禮,另有門包”。[68]同時,僚屬和房吏辦事支取銀兩,門房也有例扣。據《各行事件》記載:“發各廟春秋二季祭祀銀兩,問明每兩折錢若干,門房每串或扣一百、二百不等!盵69]這些規費,自然是管門長隨的重要收入,但并非全歸門上。王鳳生《馭下》云:“蒞任時,須將該衙門家人出息若干,諭令開單送閱,親為核定,應去應存,并以何項歸眾,何項補貼門印辦公,外此再取分毫,即以婪贓論!盵70]可見,“門包”收入分作兩個部分:一是作為所有家人的共同收入,予以分配;一是作為具體辦事家人的補貼,由門上和“看印之役”等提成分享。因此,《公門要略》云:門上“務須訪明官府所有各行出息”,“所得門包規禮,務須逐款開明”。71與此相應,“門包規費”也由門上經手分發。[72]門房還經管茶房、壯役、站夫、轎夫、差役、仵作、禁卒、更夫等工食銀米的給發,一般是按季給發。[73]
八、看管宅門,稽查出入。 “宅門乃關防重地,至書差,手無公事,以及非奉呼喚,均不準擅入。幕中傳喚書辦,由門房三使帶至簽押房,由簽押房三使帶幕中。稿簽喚書辦,同一理也!盵74]“茶房、門子,非坐堂會客,不可令入宅門”。同樣,“凡署內家人,非官差不許任意出入”,“官親、幕友,出門拜客,亦須問明稟知”。[75] 由于門房事務既繁且雜,往往多人能辦,并且形成了一定的分工。王植說其用長隨“從不用多人”。“即在直隸州、大縣,所用不過七、八人”,其中“司閽正、副二人”,也較“僉押一人”為多。[76]謝金鑾《教諭語》:“即門上一項,其中多至七、八人,或十數人。其中又分門類,則曰案件也,錢糧也,呈詞也,雜稅也,差務、執帖、傳話也!奔捶止び辛⑵唔椫。當然,各州縣門房的具體情況,不盡相同,往往因事制宜,因人制宜;但門房有分工以各司其事,是當時的普通情形!镀菊摗酚涊d:門上分“司門總”、“司稿門上”、“司錢漕門上”、“司差門上”和“司執帖門上”。其中:“司門總者,各事皆管”,為門上之總負責者,而諸如發梆傳點、傳集吏役人犯、管理署內秩序和安全等等,皆由其所專司。其下之“司執帖門上”,一般簡稱“執帖”,主司前述第五、六兩項事務;“司錢漕門上”,大抵包括謝氏所謂“錢糧”和“雜稅”兩項,主司前述第四、七兩項項事務;“司稿門上”,大抵包括謝氏所謂“案件”和“呈詞”兩項,主司稿案之進出;“司差門上”,即謝氏所謂“差務”,主要司辦宅門之啟閉、稽查出入、接待委員以及解銀、解犯過境等事宜。 “真簽押” 宅門系公私事務的必經之所,“門上”也就處于關鍵的地位。以衙門內部而論,房吏所辦稿案的送簽,例由門上轉送;差役經承之案,其“使費”的多少,往往由門上定奪,所吏役都必須把結門上。衙門之外進入的公私事務,諸如同寅、縉紳、富戶、商典拜會正堂官,公文的接收和命盜案件的稟報等等,無一不由門上“轉稟”或轉達。這是所謂“署規”。而正是這些署規,使門上可以藉此刁難舞弊。簡言之,一切都看“門包”說話。所以,一般地說,門上在家人中是收入最豐者。當時所謂“帶肚子長隨”者,即以充門上為優先。然而,從行政的角度看,“門上”畢竟是管門之人,職司收發而已;在錢糧、案件、呈詞等重要的政務方面,真正與官、幕接觸而操縱行政者,不是門上,而是“簽押”。無名氏《官清民安稅旺事順》云:“管案簽押,不可不用一謹慎明白公事之人,此任似較門丁為重。門丁不過承上起下,一過手而已;簽押則不然,一切限額,應催應辦,或奉或報,或先或后,以及填格對讀,皆其任也!彼裕敃r有諺云:“假門上,真簽押”。
此所謂“簽押”,系指在“簽押房”佐理公事的長隨!把瞄T公事,全憑文案。”[77]地方官處理日常政務,也就是批閱文案。對于新來公文,官員看過之后,即在公文上簽署處理的意見,內容包括如何處理、發何房辦、辦理期限等等;對于房吏所辦稿案,一般也需要經官員看閱,并加以修改,最后簽發。這就是所謂“簽”。而所謂“押”,即在關移、告示上書押。《長隨須知》云:“僉押者,官僉吏行;押者,關移、告示書押也!睂τ诘胤焦賮碚f,所理公務包括坐堂聽訟、踏勘相驗、下鄉催糧,以及各種拜會應酬等等,但日常處理的事務無非在文書上“簽”與“押”。雖然簽押是地方官日常的工作,但日常的工作往往被非日常的工作所打亂。諸如上憲過境、委員到達、同寅紳商拜會等,往往使簽押的工作耽擱,乃至積壓。尤其是沖繁州縣,這方面的事務很重,而刑名、錢谷的日常事務又多。所以,還需要有人為其料理文案,分出種類,拈出重輕重緩急,使這些日常公務在不斷的中斷中前后相接、緩急有序。在清代地方衙門,專門料理簽押事務的人員,由正印官自己雇傭長隨充任。他們的辦公之所,稱為“簽押房”。由于公事皆匯總于此,尤其是“幕中裁奪,本官核判”,都存放在此,所以,“簽押房如同軍機處也”。[78]《偏途論》記載:“其省會首縣地方大缺,司簽必宜十人:稿簽一人、發審一人、值堂二人、用印二人、號件二人、書稟二人;中缺,隨官酌量派司!盵79]此所謂“稿簽”、“發審”、“值堂”、“用印”、“號件”、“書稟”六項,就是當時地方衙門簽押長隨的分工。當然,由于官缺在大小,或者說由于公務的繁簡,各衙門的長隨分工情況參差不一。一般地說,在公務殷繁的大缺,分工較細,長隨人員也較多,上述的“發審”,就只有在省會首縣衙門中才有,別的州縣由于沒有“承審”事務,就沒有設置的必要;而在公務較為簡略的中、小缺,分工則相對簡單,人員也較少。長隨人員的多少,當然也與官員的志趣有關。前文說到王植“從不用多人”,其中“僉押一人”而已。汪輝祖也說,他在湖南永州府寧遠縣做知縣時,所用長隨不過五人,其中在簽押房只“一印”而已。[80]。由一人充當“簽押”,自然無所謂分工,簽押房中的事務就由其綜理。但這不是清代的普遍情況! 耐糨x祖只用“一印”情況中,可以看出簽押長隨的原初職能是保管和使用官印。汪輝祖《學治臆說》又說:“宅門內用事者,司閽曰門上,司印曰僉押,司庖曰管廚……!盵81]王鳳生《馭下》也說:“門、印系州縣之關健,非有一、二解事者,斷難勝任!盵82]何士祁《學治補說》則將簽押長隨稱之為“看印之役”。[83]這些都說明“用印簽押”是最初的簽押長隨,或者說,最初在簽押房幫辦公務的長隨就是“用印簽押”。官印之重要似毋庸贅言。所謂“官憑印信,私憑文約”,州縣官無論實任還是署印,都以官印為憑。這是權力的標志,也是行政的憑信。所以,官印在當時稱之為“印信”。自然,印信在手,不得遺失,否則例有處分。[84]所以,地方官或親自保管或交“執印之人”保管。[85]然而,官之于印信,其難處不在保管,而在使用。凡正式的官文書都必須蓋上官印,方能生效!奥┦褂⌒拧保瑒t律有明禁。[86]而印信的使用,其難處又不在漏印,而在于得體。在州縣衙門,各種官文書如上申之詳文、平行之關移、下行之牌票,以及各種稿案簿冊,都要加蓋官印,而且都有一定的格式。《各行事件》記載:“凡用印之時,先看申上飭下之分別,平行正印,申上正印,下行惟年月正印,其余斜印”。“詳文,面上用正印蓋字,背后年月上用正印,接縫腳下用正印”;“關文、移文,摺面字上、年月上均用正印,接縫粘單用斜印”;“下行牌札及差票粘單,用斜印,年月上正印”!皶鴥(有格為書冊),面上用正印,每頁騎縫用正天印”;“清冊(無格者為清冊),前后頁上用正印,每頁騎縫用正地印”;“冊稿,面上用斜印,隔頁騎縫用斜印”;“一切稿案格卷面上,用正印,接縫用斜印”;“各房簽稿簿,及鋪遞號簿,面上注某房處,用斜印,隔頁騎縫用斜印,年月用正印”;“出榜年月接縫用正印,串票三連用斜印兩顆”;“稅契年月上用正印,契尾及銀數上用正印,及業戶契上銀數用斜印,粘單處用斜印”;“若驗尸圖格,面鈐正印一顆,每頁均用地印一顆;有填注傷痕正印,字多連用二、三顆,不可漏字;其委實是何身死之處,亦要正印。若繪山水田地各種圖,在當中頂上用正印一顆;若是會銜,用在年月之左右”。[87]在此引證的內容還不是用印的全部格式或者規矩,但由此足可以看出“用印”一事已從一種權力行為變成為一種瑣屑繁雜的工作,這不僅使掌印之官本人難以消受,而且非有專門的“執印之人”司之,難以恰到好處。
然而,在清代州縣衙門的日常行政中,“用印”不過是錢糧征收、命盜案件等公事辦理過程中的一個環節。與刑名、錢谷事件本身的處理相比,它畢竟要容易得多。而公事既多,如何使頭緒紛繁的公務分門別類、緩急有序,在日常行政運作中反而是需要首先解決的問題。事實上,衙門之中的事又不僅僅惟有公事,公事之外還有私事,辦公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應酬,地方官并不能做到公事隨到隨辦。因此,當門房將一應公私事件送進簽押房之后,首要的工作是將公事分門別類、拈出輕重緩急,以便伺候本官簽押。何士祁說:“看印之役,首重稿案,次值堂,次書啟,次用印。錢漕多者,用印甚忙,不妨多派,謂之‘掛名簽押’,而仍可兼充別項差使者也!盵88]這就是根據州縣衙門內署日常行政運作的輕重緩急而排列的次序! 案搴灐薄<此^“稿案簽押”,亦曰“稿案”或“簽稿”。這是要簽押房中專門伺候本官判閱簿書案牘的簽押長隨。一切來往公私文書和內署與外署之間稿案的運作,由“門上”收發和傳遞,但“門上”只管宅門處的出入。一切文案進入內署,也就是由門上送到簽押房之后,送簽送押和用印等事務,由“簽押”管理。而“簽押”中又由“稿簽”綜理其職!镀菊摗吩疲骸胺菜靖搴炚撸撕炑褐兄I袖,一切上申下行簽稿,往來各色事件,無物不覽,無事不知!薄案搴灐痹谑盏揭粦轿臅螅紫仁菍⑵涞怯洅焯,然后將公事送到各處去處理。對于各處來文,一般要先送本官判閱,爾后分別刑、錢,送刑、錢幕友辦理;刑、錢處辦成回來之后,“稿簽”即交“號件簽押”發出!疤柤卑l出,也就是交由“門上”。“各房送簽押,由門房送來,即將簽稿送‘用印’處;用畢,即送‘標判’處;標畢,送號件處;掛畢,過細看明,交門房發出”。[89]各房簽稿,由門房送進后,“稿簽”必須件件過目,爾后親自送交刑、錢處核改”。[90]“逢放告之期,先發房繳進號簿,查明親詞若干,舊詞若干,看明多少戳記規費,并查竊案若干。看明送交‘值堂’”。[91]總之,“稿簽”負責簽押房內的一切公務的處理。一應公文信件由門上送進之后,由它安排“號件”、“值堂”、“書啟”、“用印”等簽押長隨分別處理相關事務!案搴灐北旧淼淖钜墓ぷ魇撬藕虮竟倥虚喒拢A先分出輕重緩急,本官判閱完畢之后,則要立即將文書交有關房、處辦理,并傳達本官的旨意。由于當時官員一般都延幕友佐理公事,而幕友與本官有賓主之誼,所以,公事交刑、錢幕友處核辦,一般由“稿簽”親送。[92] “號件”。又曰“掛號”。這是專門登記由門房送進的公文信件和內署發出各種文案的簽押長隨。進出內署的一切公私文件,都要經過其手,所以他實際上是簽押房的收發員。一切文件的收發,例由“簽押中之領袖”的“稿簽”經管,并由他過目;而文案出入登記的工作,則由“號件”具體經辦。所以,“號件乃稿簽之副手”。[93]《偏途論》云:“管號件,其簽押最繁,所有飭行、札諭、申牒、關移文件,由稿簽處送來,分別登號,要摘事由簡而且明,方為善。(文件)到之日,用以‘內號’戳記。其人命盜劫,掠奪婪(專刂)、欽部上控各種重案,并戶婚田土、斗毆打降、各奸強占、錢債細故一切案件之呈詞,細細登簿,正副狀單用以‘內號’戳記, 稿簽單票就用號戳;簿載經承差名,查以漏印、標〔判〕、過(石朱)、錯吊等事!盵94]所以,“號件”的主要職責就是“掛”和“號”!皰臁奔吹遣荆⒑喴卣鍪掠;“號”就是將分事分類,并蓋上相應的號戳,[95]以便分發處理。此外,“號件”還負責查對公文是否合式和催辦公事。
“值堂”。這是專司本官升堂聽訟事務的簽押長隨。上文說到,逢放告之期,“稿簽”要將新舊呈詞送交“值堂”。這就是將民間告到衙門里來的詞訟案件交給“值堂簽押”。嗣后,即由“值堂簽押”伺候本官升堂聽訟!陡餍惺录酚涊d:“到任坐堂,門房將到單、案件送來,自己將卷細看,看畢卷呈官閱,請示何時坐堂,[96]先問某案,即令原差先帶齊某案人證,喚把門傳喚站堂書役伺候。官坐堂時,將先之案卷(扌卷)放公案桌上,將點名單擺開,放官面前,吩咐原差,令案內聽名。自己站在官身邊聽口供,[97]防書辦舞弊改供。若領何物件,即令當堂寫具領狀,呈官寫日子,歸卷存案”;“當堂開釋人犯,即回官在點名單子上,用(石朱)筆批記”;“官當堂收押人犯,令刑房、招房寫牌子,回官用(石朱)筆在堂批記”;官承審命案及盜案,若不招口供,用刑時刻,要上前去看,或跪練,或上夾棍,亦要隨時查看,恐防書差,不可大意”;“官坐堂驗傷,即傳齊刑房仵作、站堂差役,伺候驗傷。立〔驗〕時自己務要上前過目,看所報何傷,次〔以〕防仵作舞弊妄報,并要細看受傷痕之處,是何物打的,自己要問受傷之人受傷之處是何物打的,令招房寫清口供、刑房謄清傷單”;“官審結退堂,令原告具遵依,被告甘結,隨即令招房將口供謄清,自己看過招房有無改供弊端、[98]有無錯漏,看畢系卷面上。件件呈官判閱。判畢將口供套入卷內,送交簽稿”。[99]這就是值堂簽押的值堂情況。其職責不過是請示本官何時升堂及堂事規格,并開出堂事單交“稿簽”發門上傳齊吏役犯證人等;將案卷和點名單擺放在公案桌上,并伺候本官聽訟;用刑和驗傷之時,則代官上前看問情形;堂事畢,即著招房謄清口供、刑房謄清傷單等,并審查有無改供、錯漏情形;最后將案卷送交稿簽。總之,官員坐堂(包括大堂、二堂、便堂和花廳)理事,皆由值堂簽押料理一應事務。從上述情形中可以看到,地方官日常坐堂理事,主要是審理刑名事件;值堂簽押的職能也主要在刑名方面。與此有關,官員下鄉驗尸之事,也由“值堂”伺候照應。[100]“值堂一行,長隨本官出門,因又名‘外堂’。”[101] 與明代相比,清代官員帶用家丁發生了兩個大的變化:一是普遍化。不僅肩負軍政之職的封疆大吏如總督、巡撫者帶用家丁,司、道、府、州、縣等所謂“民官”也都帶用家丁。在康熙二十五年的“議準”中,這些“民官”都有相應的家丁名額。其中“藩臬帶家人四十名,道府帶三十名,同知、通判、州縣帶二十名,州同、縣丞以下官員帶十名;……(旗員)司道以下等官所帶家口,照漢官加一倍”。[7]二是行政化。將帥的家丁,在戰亂之時,與將帥“協力并心”,乃至“與寇搏戰”;而“承平之世,將領皆雍容裘帶,豈復招練壯勇而為家丁?即其所選用親兵,亦多取韶美便捷者,以給使令”。[8]這是將帥使用家丁的一般情況。而當承平之世,職在軍民兩政的督撫,日常的職責則主要側重于“民政”,其所用家丁也就隨之轉變職能。司道以下的“民官”,其職責本在治民,所用之家丁也就以協助其治民之事為主。動亂之時,也有“民官”率民壯以至于家丁,抵御“寇盜”的情況,但這是因事而起,非其常規。地方之官以征收一方之錢糧和維持一方之治安為職責,其家丁的作用也就在其中。王植說:“長隨非在官之人,而所司皆在官之事,乃胥役所待以承令而集事者也。”[9]其所司“皆在官之事”,故其為州縣衙門的行政人員;其系“胥役所待以承令而集事者”,故其為官員與吏役之間的一個行政環節。
清代州縣官多引用親戚朋友入署辦事,以為這些人提供一個養家糊口的就業機會。因此 ,官員之戚友是長隨的一個來源。但長隨的主要來源不是官員的親友,而是在官場中以長隨為業的人! 堕L隨須知》云:長隨主要由三種人充當。其一,“原系世家,或因家計淡泊,又無事業可做,自問學術尚堪應試,不得已遠奔他鄉,充作長隨,以圖出身立業”;其二,“原系買賣出身,因命遠折本,以糊口奔走江湖,廣見多聞,生有蘇、張之舌,充作長隨”;其三,“自幼無力,不使學業,及至成人,不能自給,免強充作長隨”。此外,還有“自幼不學手藝,不務本業,游手好閑,行心污穢,不惜顏面,不顧廉恥,胡言亂語,不達時務,口是心非,恨上怨下,明去暗來,見利忘義;自幼不聽父兄管束,任意胡行,結黨成群,終日游戲,日夜醉賭,賣弄風騷,求人舉薦,混充長隨”者。《偏途論》則根據上述三種人材來源以及他們的素質、品格狀況和最后歸宿,而將長隨分為三等:“超等長隨”、“特等長隨”和“次等長隨”!俺乳L隨,曰祖父本系士宦,后嗣因家寒,讀書不能上進,欲改經營,手乏資本,又屬外行;亦有身列生、監者,運蹇之際,一時難以高發,只得奔走他鄉,謀當長隨。其人胸中本有智識,品性端方,能替官府辦事,善察上人之意,奉公守法,始終如一,不作卑污之事,朝時來運至,得遇明主,睹其人而重用,漸財源而驟至。有時志由偏途捐班出仕,仍可榮宗耀祖。此等長隨名曰‘暫隨’。特等長隨,曰父兄經買賣為商,已娶親生子,己身懶于生涯,直到父兄故后,手又缺資本,命過乖張,日漸蕭條,無可位置,只得覓作長隨。其人自幼奔走江湖,歷練老誠,頗有蘇、張舌辯之勢,官府見其才能,必當重用,稍為得手,仍舊為商為客,居心本分,不負初業。俗云:‘衙門銀錢,酒色如煙’。又云:‘識時務者,呼為俊杰’。此等人不愿終身長隨,名曰‘且隨’。次等長隨,曰父母名下不受管束,未學營業,專喜結交朋友,吹彈歌舞,嫖賭逍遙,父母惡其不肖孝,置之不教;或是父母亡故,產盡家傾,無所可依,見跟官一道,衣履齊整,氣概軒昂,由此立志跟官,痛改前非,奔走他鄉,充當長隨。其人久慣風月,見眼生情,心性自然,巧答更有機變;閱歷衙門,且識進退,官見辛勤,委以大事,行止有方,調有法度,從此發跡。官久自富,暮年不至受苦,即子好亦得根基之福!盵10]顯然,長隨在清代是一種職業。雖然《偏途論》說“長隨非正業,不在三百六十行之內,故曰‘偏途’”,[11]因而有所謂“暫隨”、“且隨”者,但它在清代不僅為所有地方衙門所不可或缺,并與清代政治相始終,而且一些人終身其業,乃至于世代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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