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后,東南沿海出洋謀生者漸多。咸豐八年(1858),中美商訂《天津條約》時,美方代表向直隸總督譚廷襄建議在美派遣領事,以便照料僑民,譚以中國“向不遣使國外”為由拒絕。美代表告之中國僑民數已不下數十萬,且部分僑民“卒皆富有,似頗有保護價值”。譚曰:“大皇帝撫有萬民,區區浪民,飄流海外,何暇計及。大皇帝之富,不可數計,何暇與此類游民計及錙銖?”
但光緒二年(1876),天朝帝國還是前所未有地派出了同“地上的世界”接觸的第一位正式代表,這一年郭嵩燾出任英國欽差大臣。但出使之前,朝野上下,一時議論紛紛,郭的家鄉湖南更是議論紛紛,妄下雌黃者夥矣。名士王?運曾編就一聯予以諷喻: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于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在長沙參加鄉試的考生在燒毀郭修復的玉泉山林寺后,還揚言要搗毀其住宅,開除其湘籍。老友劉坤一質問他:“何以面目歸湖南?更何以對天下后世?”當時曾流傳一幅詆毀他的對聯:“行偽而堅,言偽而辯,不容于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此處的“鬼”指的是外國人。湘人描述湘之閉塞與仇洋,皮錫瑞《師伏堂未刊日記》云:“都邑之士,頗聞時事,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言西人富強,則搖首不信;言西國文明,更拊心若疑;聞保種、保教之言,以為過慮;聞瓜分中華之說,以為訛言!睆堃碓啤墩摵巷L氣尚未進于文明》云:“鄉里人乍見新政,即傳為洋人來,當努力擊之。語以化學、電學、光學諸端,掩耳疾走,儼塵垢之污人!
奉使英倫前,郭嵩燾求隨員十余人,竟無有應者。某君之隨使泰西,往辭祁文恪,文恪嘆曰:“你好好一世家子,何為亦入洋務?甚不可解!奔半S星使出都,沿途州縣迎送者曰:“此算甚么欽差,直是一群漢奸耳。”歸國后郭嵩燾曾回湖南老家,據清人所撰《名人軼事》載:“郭嵩燾嘗奉使泰西,頗知彼中風土,以新學家自命。還朝后,緣事請假,返湘中原籍。時內河輪船猶未通行,郭乘小輪回湘。湘人見而大嘩,謂郭沾染洋人習氣,大集明倫堂,聲罪致討,并焚其輪。郭噤不敢問。觀此可見當時內地風氣未開之怪象也!
英法聯軍以更換條約為名進逼北京時,“郭筠仙(嵩燾)嘗以編修參僧格林沁軍幕,拒英法聯軍于天津。僧王密詢戰守方略,郭對以外人志在通商,但當講求應付之方,不當稱名與戰。海防無功可言,無效可紀,不如其已。王默然。及北塘潰敗,乃服郭公之言為有識!惫謬L與僧王言:“制敵之策,惟在狙擊,然欲擊之,必先自循理,循理而勝,保無后患,即敗亦不至有悔!鄙踅K不能用,敗后嘗語人:“朝官惟郭翰林愛我,能進逆耳之言。我愧無以對之,使早從其言,何至此敗?”(見易宗夔《新世說》)
出使英國期間,郭嵩燾寫過一部兩萬字的小書《使西紀程》,誰知竟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梁啟超《五十年中國進化概論》中說:“光緒二年,有位出使英國大臣郭嵩燾,做了一部游記。里頭有一段,大概說:現在的夷狄和從前不同,他們也有二千年的文明。噯喲!可了不得。這部書傳到北京,把滿朝士大夫的公憤都激動起來了,從唾罵,鬧到奉旨毀板,才算完事!崩畲茹懙摹对娇z堂日記》稱其道中所見,極意夸飾,“大率謂其法度嚴明,仁義兼至,富強未艾,寰海歸心。迨此書出,而通商衙門為之刊行,凡有血氣者,無不切齒。于是湖北人何金壽以編修為日講官,出疏嚴劾之,有詔毀板,而流布已廣矣。”
自古只見各國紛至朝貢人,焉有天朝外駐使節者。
鴉片戰爭后接連不斷的軍事政治失敗,使國中部分精英知識分子感覺到了三千年未有之變故,意識到了固有知識本身存在的缺陷,并要以西方致強之道對其加以拯救改造。但在對待西方知識的態度上卻陷入了保守與激進的二元對立狀態。保守主義者關注的是文化的民族性,卻忽略了文化的時代性。激進主義者則從實用化的知識接受,發展到了來者不拒地全盤接受,西書也譯,西法也搬,機器也造,學校也建,從抄制度到借課本無所不及。在晚清風雨飄搖、蜩螗沸羹的政治背景下,保守者與激進者的爭執始終貫穿于政治與知識間。爭執的結果是激進者在知識層面上占盡上風,但在政治權力上卻無法站穩腳跟,政治權力一直是保守主義者的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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