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寥寥星空,我想到一位“跨時代”的老人,他的學術成就,既屬于那個時代,更屬于這個時代。他身上籠罩著天才與大師的光環,依然給那暗淡的天空,涂上一抹亮色。他就是許淵沖!
天才的存在
許先生今年94歲了。他畢生致力于中西文化互譯工作,已經在國內外出版中、英、法文著作120多部。1994年,他的中譯英《中國不朽詩三百首》在英國企鵝圖書公司出版,這是該社出版的第一本中國人的譯作,并得到“絕妙好譯”的評價,顧毓?贊揚此書“歷代詩詞曲譯成英文,且能押韻自然,功力過人,實為有史以來第一”。1999年,他的中譯法《中國古詩詞三百首》在法國出版,被諾貝爾文學獎評委稱作“偉大的中國傳統文化的樣本”。他的英文回憶錄《追憶似水年華》在美國出版,被紐約時報評為“融詩情哲理于往事”的杰出著作。他將《西廂記》譯成英文,被英國智慧女神出版社譽為“在藝術性和吸引力方面,可以和莎翁《羅密歐與朱麗葉》媲美”。他英譯的《楚辭》,被美國學者寇志明譽為“英美文學領域的一座高峰”。錢鍾書讀到他中譯英《毛澤東詩詞》時,稱贊他:“你帶著音韻和節奏的鐐銬跳舞,靈活自如,令人驚奇”,葉嘉瑩教授稱贊他的中譯英詩詞“音韻皆美,情味悠長”。
當然,有人會說,歸根結底,許先生的存在,還應該是那個時代的余緒。這也沒錯,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許先生并沒有停止他奮進的腳步,他更是一位新時代的英雄!2003年,許光銳在評價西南聯大的優秀學生時說,那時培養的人才,物理系的代表是楊振寧,數學系是王浩,中文系是汪曾祺,外文系原來是查良錚(穆旦),可惜他死得太早,現在許淵沖超過了他。
永駐的青春
回想起我與許先生的交往,也屬偶然。那是在3年前的一天下午,我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來到許家拜訪。進門時我想,一位90多歲的老人,曾經有過那么多輝煌的成就,現在應該在安度晚年了吧!但是我錯了,他竟然精力旺盛,每天工作六七個小時,經常寫作到深夜一點。他思考問題、研究問題,依然頭腦清楚,談起話來聲音洪亮,條理清楚。他還在全力翻譯《莎士比亞全集》。
我動了為許先生出版全集的念頭。于是我們商定,先出版《許淵沖文集》,為此申報“國家出版基金”,預計出版20余卷。不久我們申報成功,獲得100多萬元資助。沒想到進入工作后不久,我們就發現,許先生創作文字量巨大,光是譯文部分,就已經達到1000多萬字,構成27卷了。沒有辦法,我們只好打著“文集”的旗號,先出版“譯文集”。如果有能力,再接著申請資助,接續文集的出版工作,將許先生其他著作納入其中。
另外我們還與許先生商定,出版兩本小書,一是《經典英譯古代詩歌1000首》十冊,此書面向兩類讀者,一是面向外國人,再一是面向國內許多幼兒園、學校,他們知道許先生的翻譯靠得住,因此書銷得很好,已經再版。再一是《豐子愷詩畫,許淵沖英譯》,豐子愷詩配畫意境優美,其中許多詩詞,許先生都已經譯成英文了;這次又請許先生將未譯部分補齊,構成一本絕美的小書。
高傲的智者
回憶去許家組稿的情景,讓我記憶深刻的事情,還有他的夫人照君女士。她對人溫和親切,一直跑前跑后,邊倒茶,邊找書,邊為許先生大聲“解說”。她不斷地述說著,許先生老了,耳朵背了,但身體還好。但她還說,畢竟是90多歲的人了,他的時間不會很多了,你們有什么需求,趕快讓他做吧,能多做一些事情出來,就是給人們留下的財富。聽到這里,我的內心中一陣酸楚,幾乎落下淚來。
照君女士也談到許先生的個性,說他把學術研究看得比生命還重。許先生的名片上印著“書銷中外六十本,詩譯英法唯一人”。有人會覺得他有些狂妄,不是謙謙君子。在編輯他的文集時,我發現,其實許先生是一位非常講道理的人,遇事心平氣和,見不到半點火氣;但在討論學術問題時,他卻主張“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絲毫不要隱瞞自己的觀點。
許先生很尊重傅雷先生的作品和翻譯理論,但是他認為傅雷的思想還需要發展,況且傅譯并非無懈可擊。比如《高老頭》,傅譯第5頁中寫道:“你可以看到一個晴雨表,下雨的時候有一個教士出現。”許先生在法國見過這種晴雨表,表的上方有一個小頂篷,天晴時折起,下雨時頂篷自動伸出。頂篷的法文是capucine,教士的法文是capucin,只有一個字母不同,可能是巴爾扎克筆誤,也可能是印刷錯誤,傅譯卻錯上加錯了。還有《高老頭》最后一頁上,傅譯:“他(歐金)的欲火炎炎的眼睛停在王杜姆廣場和安伐里特宮的穹窿之間。”許譯:“他的眼睛貪婪地注視著汪湯廣場上拿破侖的勝利標柱,一直望到殘廢軍人院這位英雄的死亡之宮。”兩者相對照,傅譯漏掉了拿破侖墓地的描寫,因此讀者也就無法理解歐金為何有那樣的目光了。
還有,許先生多次與楊振寧討論翻譯的科學風格與藝術風格問題,楊先生翻譯杜甫詩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許先生認為翻譯十分準確,但屬于科學風格,比如他將“文章”直譯出來,但杜甫沒寫過多少文章,所以應該譯為“poem”,這就是藝術風格了。另外,許先生在重譯《紅與黑》時,將此前的幾種譯本加以比較,批評其中兩個譯本句法不地道,一句話中出現兩三個“的”字,不像是一個作家寫出來的句子。
許淵沖的風格,坦率而講道理。有時,他會表現出一種霸氣。他說中英互譯很難,是英法互譯難度的10倍,中國人只能將這個最難的翻譯承擔下來;他說中國人不應該自卑,應該把翻譯提高到創作的地位,建立中國學派的譯論;他說中文的優點不在嚴謹,而在詩性,所以在翻譯文學方面,一定會勝過西方一籌;他說《楚辭》是中國文化的一座高峰,是最強音,而散體翻譯卻把它變成山巒或大合唱了,只有他有韻有調的翻譯,才能表現它的意美、音美和形美;他說重譯是一個很重要的方法,它可以使我們的翻譯水平,在競賽中得到提高,所以直到現在,他還在重譯《莎士比亞全集》,并且自信他的譯本一定會超過朱生豪或梁實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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