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說:“河流是一座城市的幸運。”我愛的城市都是有河的。我的城市有黃河穿城而過,慨然地將城市分作兩半,整個中國,被黃河這樣大刀闊斧臨幸的城市,獨蘭州一座。我們說“我在河北”的時候,說的是河的北、城的北,而不是河北省,仿佛整個中國是以此為界,分出南與北。前年我終于移居河北省,還是常接到來自家鄉的約飯局電話,說在河北,對方總是讓我打個車趕緊過去。我得趕緊補上:“我在河北!”
城市里有了河,而且是這樣穿城的大河,就與那些沒有河流的城不一樣了。這城的春天,從此氣息曠遠,有蘆葦、楊柳、泥土的味道破空而來。這氣息分明就要你念及它穿過的峽谷、照過的明月、跌落而成的瀑布、匯集的艱難,讓人心酸眼熱。城市有河,就如同駐扎在了季節的巢穴前,要率先吸收它的一切信息,粗糙的、暴烈的;城市有河,也如同有了一個提綱挈領的話題:夏天的茶攤、秋天的河燈、冬天的月亮,還有河邊僻靜處的劫案、中山橋上隔三差五跳河的……有了河,這個城市的一切就都圍著這條河轉。
我喜歡夏天乘一輛環河的車,34路或者26路雙層巴士,一圈一圈游蕩下去。河一會兒在車窗的左邊,一會兒在右邊。陽光透過晶碧的樹葉灑在車廂里,有樹枝擦掛著車身,有時候是柳樹,有時候是槐樹,還帶著白花,探手就可以觸到。
有了河,自然就要有橋。穿城的黃河,帶來五座橋,鐵的、水泥的、黑的、紅的、白的……我的城于是不是平板一塊,一座城有了橋,就在空間上豐富了起來,在心理上復雜起來。
河流是一座城市的幸運。河流是一座城市地理性格上的開懷與貫通,它使得城市難得閉鎖,讓與這河流有關的城市都締了盟約。
我所愛的其他城市,也都是有河的城。我去過武漢,長江橫貫這個城市,在船上,看得見兩岸的蘆葦和駁船入水部分的鐵銹紅,和水面上油漆成碧藍的船身,還有半裸著上身的船工和少年;我去過重慶,長江、嘉陵江從此流過,在渡輪上,整個城市的曲折深巷,就在眼前一層層鋪展開來;我去過曼谷,湄南河波浪寬闊,那些吊腳木樓和在岸邊洗衣的人、洗澡的人,從木船上緊緊抓住船幫的我們眼前掠過。我甚至格外真切地看見,一個孩子穿著一身臟衣服,抓著一枝花,在低矮的房屋間急急奔走,那種孩子式的走法,那種毫不顧忌的急切,都是我熟悉的,他要把花給誰呢?
我甚而因為蘇州河喜歡上上海。上?辖o我們看到的一面,永遠是精致的、穩妥的、密不透風、斤斤計較的,蘇州河卻是頹敗的、有破綻的、大生大死的。河流固然是城市的背書,卻也是城市的B面,提示著它的營養所在,還有它的不完美、它卸妝之后的真相。
若有人邀我去他的城,我必然問一聲:“你那里有河嗎?是否寬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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