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納托雷的電影《海上鋼琴師》中,主人公1900無與倫比的鋼琴技藝“殆由天授”,他第一次坐在鋼琴邊,就奇跡般地奏出美妙的樂音,船長說:1900,你不能彈琴,這不合規矩。1900回答:規矩可以滾蛋!
是規則,使人類的群體生活成為可能,使這個世界維持了某種秩序。但說是人的自由本性也好,說是人的“天性為惡”也行,每一個人的潛意識深處都隱藏著對于規則的僭越的沖動。我們甚至有理由相信,藝術上的偉大創造力就植根于人類蔑視、冒犯、沖決成規的本能沖動之中。那些在生活中并不被認同的“越軌”行為往往更容易被藝術家在藝術作品中升華為藝術上的美。
幾年前,張元拍了部電影《看上去很美》,大概沒有哪個家長希望自己的孩子像影片中方槍槍那么搗蛋、那么沒規矩、那么沒教養,但若是拍一部表現孩子如何規矩、如何認真、如何助人為樂、如何尊敬師長、如何上課聚精會神聽講的片子,你會愛看嗎?還是張元說得好:這個世界上有高高在上的規則,也有自由奔放的靈魂。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每一個人大概都需要未必自愿地“循規蹈矩”,以換取秩序與安全,然而,越是如此,我們越是需要在藝術家的想象和虛構之中馳騁著、釋放著自己的自由。
如今我蝸居的這座小城也有了“冒險”一族,我在河邊釣魚的時候,便經?梢钥吹,年輕的車手,不是如常那樣騎在摩托車上,而是站在摩托車上,張開雙臂,如飛鳥翱翔。張愛玲寫道:“一個小孩騎了自行車沖過來,賣弄本領,大叫一聲,放松了扶手,搖擺著,輕倩地掠過。在這一剎那,滿街的人都充滿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人生最可愛的當兒便在那一撒手吧?”我相信,這“讓規則見鬼去”的“一撒手”的當兒,靈魂的歡悅與藝術的創造幾可同一。
都說文學藝術來源于生活,其實很多時候是文學歸文學,藝術歸藝術,生活歸生活。
規則帶來了秩序、安全甚至“和諧”。于是我們最早從父母那里得到的教誨是“老要識時少要乖”,上學的時候,“聽話”的學生才是老師眼里的好學生,長大以后呢,便在單位里做“唯唯”的、謹慎的職員。連小孩子也懂得說那些“被允許說的話”的社會是一個大多數人喪失了道德勇敢的社會,是一個奴性彌漫的社會,這樣的社會斷斷不是一個具有創新活力的社會。
我當然不是一味地反對規則。如果是“不勞動者不得食”這樣的“明規則”,自然應謹飭遵之;只可惜我們社會更多的是“不服從者不得食”這樣的擺不到桌面上的“潛規則”,而這樣的“潛規則”同樣為人遵之唯恐不及!很痛苦、很壓抑嗎?未必,人是有可能“主動尋求去做奴隸”的,魯迅先生當年就發現:“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了之后,還萬分喜歡。”
據《圣經·創世紀》,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分明是因為偷食了伊甸園的禁果,從而違背了與上帝的約定,犯下背棄上帝之罪,被逐出伊甸園,這才有了人類社會的開始;這豈不是說,人類并非起始于“規則”,而是起始于“犯規”!是“犯規”的自由意志使人在上帝面前站立成“人”的形象。然而在人類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順從逐步被視為美德,不從則被看作罪惡,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埃利希·弗洛姆如此提醒世人:“人類歷史肇始于一種不從的行為,而且很可能會終止于一種順從的行為。”
我的一位校友曾說:人不一定要犯錯誤,但必得有犯錯誤的勇氣。聞君此言,擊掌長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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