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等禮節,方筠也不得不佩服起古代人的窮折騰勁,但也少不得入鄉隨俗,把過去的厭煩勁一一改了過來,用僵硬的微笑以代之。再看謝道韞,也是一臉的不快。
婚期之日,大街上傳來的鑼鼓聲聲,但方筠卻是異常平靜,忙完一系列繁瑣的禮節,已是深夜。看著雙眼迷離的謝道韞,方筠不住想笑,但終究是忍住了,一夜無眠。只有這樣深情的、微帶調侃的你儂我儂來調節氣氛。
婚后的生活平靜而又淡然,蘊之,平之,亨之,恩之的相繼出世,讓二人的夫妻生活更添一層溫馨。直到三年后的某個晌午,方筠被任命為會稽太守,一切的美好似乎就此而終結。孫恩賊亂,歷史仍舊沿著它既定的軌跡曲折向前。方筠似乎明白,歷史的不可抗拒性。但方筠自始自終都是懵的,接下來自己到底該做什么?是竭力改變歷史軌跡,還是讓它按原本應有的方向向前?歷史上的王凝之死活不相信跟他一樣信仰五斗米教的孫恩會謀反。等叛軍逼近時,他才不得不相信,卻不組織軍隊抵御,而是踏星步斗,拜神起乩,說是請下鬼兵守住各路要津,賊兵不能犯。結果當然是城被攻破,王凝之卻仍然不相信同一教派的孫恩會殺他,并不逃走。結果那也是顯然的,被一刀梟首。死得糊里糊涂,讓人哭笑不得。
謝道韞,面對虎狼叛軍,竟然鎮定自若,手持利刃而前,凜然面對殺人魔王孫恩。孫恩也不由得為之心折,放走了她。結局似乎是悲愴的,但方筠心中不由升騰起一分慶幸。只要她安全,自己就算身死又何妨,況且人固有一死。
日日心煩的方筠懷著深深的疑惑,繁重的公務之余,方筠故地重游,夕陽西斜,依舊是綠竹掩映的蒼翠景色,依舊是久無人煙的荒敗場面,微光順竹葉的縫隙緩緩進入,留下斑斑駁駁的暗紅色光點。一切,似乎仍舊是原來的老樣子。方筠卻有種“近鄉情更怯”的孤獨、憂愁之感,竹林,就恍如是自己的家一般,這里,見證了他的新生和成熟。
恍惚間,那暗紅色光點也仿佛是要聚合開來,映著晚霞顯得更紅、更亮,投射在蒼茫的天際之時,那天空,仿佛被撕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紅的滲人,好似隨時要張開血盆大口吞掉整個竹林一般。“這,就是時間裂縫?”方筠喃喃念道,沒有人告訴他這些,但一切,似乎早已注定。
“不,這是異化了的時間之力,真正的時間之力是金黃色的,真正的時間裂縫其實由于時間之力的異化而導致的。”方筠的體內,有個表面平靜、內心卻難掩激動的聲音說道。那是王凝之的記憶,因為幾年前他的記憶闖入了方筠的體內。方筠如是想到。
“不,那是你自己的記憶。”一個聲音再次穿破虛空,飄渺而來。又是那個萬惡的靈魂,方筠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怨恨。“王凝之其實就是另一半的你,當初我創造你的那一刻,異化了的時間之力割裂了你的靈魂,但由于構成你的時間之力過于強大,表面上的你看起來仍是完整的。否則,以你的演技,又如何能騙過與王凝之相處了二十幾年的家人、親戚、朋友?而今由于時間之力的異化而導致的時間裂縫在五十前的淝水之戰就早已深種,表面看來投鞭斷流、草木皆兵、風聲鶴唳是前秦軍隊的心理作用,但現在我想讓你明白的是,這一切的根源,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戰爭所引起的血與恨激化了時間之力。這樣,你大慨明白時間裂縫為什么是血紅色了吧。時間,自誕生之日起,就無所謂什么正義與非正義之分,當戰爭的非正義因素達到一個臨界值時,時間之力就會異化,由原本的金黃化為血色,形成裂縫。
時間裂縫一旦開啟,所有歷史上生存過的人類都將通過時間裂縫來到這個時代,那時的地球,將臨近爆炸、毀滅的邊緣。事實上,淝水之戰與歷史上所有戰爭的非正義因素的總和早已使時間裂縫將要達到能使時間之力出現裂縫的一個臨界值,只是缺少一個必要的契機罷了。而你,來到這個朝代的使命其實不是改變王凝之原本的命運,而是用你身體里原本擁有的時間之力通過正義、激昂的音樂之聲加以釋放。以此來修補時間裂縫。在孫恩叛亂爆發之時,盡全力修補這片竹林里的時間裂縫。這片竹林,其實是一切時間之力的起源。竹林,其實是一個天然的結界。放心,你現在擁有的時間之力足夠你去輕松化解這一場災難,只是,你的功績,歷史上無人能知。方筠,記得,做好你自己,完成你應有的使命……”方筠聽后,心中一股憤懣之氣油然而生,他悵然的離開了竹林,只剩一串串的長嘆在竹林里悄然回響,一切早已回不到重前了。
歷史上的孫恩之亂,只是世界上萬千大小戰役中的冰山一角,但此時的方筠卻必須為這場戰爭去提心吊膽。他安排好踏星步斗,拜神起乩的八卦之安排好與自己相似之人去冒充自己,去請“鬼兵”。而自己,則瞞著謝道韞靜靜的回到了他曾經生活的竹林,一遍遍地練習那見證了嵇康寧死不屈的《廣陵散》,全曲所貫注一種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是“紛披燦爛,戈矛縱橫”的殺伐予奪的肅殺之氣。
暗夜,燭火動,方筠獨坐桌旁,一切消散的影像恍惚間變得清晰,馬蹄踐踏,塵煙滾滾。一簇簇跳躍的火苗直撲他的眼前。他瘋狂躍起,卻發現,一切也只是一場夢。但方筠,在這場夢里,似乎看見了末來,這是夢魘,是方筠心中,永遠不能磨滅的夢魘。
十日之后的會稽,枯木已盡,狂烈的戰火裹挾著將盡未燃的灰燼凌空隨勁風卷入空中,大道上淡淡血痕也已漸漸染上歲月的痕跡。血與淚交織的夢靨,是歷朝歷代都會經歷的苦痛。但這次,方筠必須親自去?衛,歷史會罵他不學無術,無知無能,但他,只求問心無愧,因為歷史,需要正確的方向。這,從他來到這個世界起就似乎注定了是這個結局。他無法改變,也不想去改變。
天邊暗紅裂縫也在漸漸擴大,他知道,如果不加以阻止,時間裂縫將越來越大,大到他無法承受的程度。奏出一曲廣陵散,正義激昂之氣漸漸逼出原本儲藏在他體內的時間之力。金黃色的時間之力隨著激昂的旋律緩緩升騰,滑向天際,無奈暗紅撕裂天際的速度比時間之力升騰的速度更快,方筠只得加快只得加快奏樂速度并加大樂曲調值。充足的時間之力快速填補著暗紅時間裂縫,當金黃色伴廣陵散錚錚旋律飄揚在竹林上空時,孫恩之亂也已漸漸平息。即便仍是哀鴻遍野,但當和煦的陽光射入荒蕪、灰煙滾滾的會稽之地時,希望,似乎再一次來到這片土地。此時的方筠,早已軟軟地癱倒在竹林里,四肢百頦仿佛被抽空一般。沒有人知道他為整個世界做出的一切。但當陽光沿著竹葉的縫隙再次透出斑斑駁駁的金黃之光時,方筠迷離的眼晴堅定的閉上。那一刻,他知道,他做到了,做了最好的自己,完成了自己應有的使命。
“方筠,我,也該去了,當你完成這一切之時,我也該安靜的離開這個世界,或許我原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但今天,我的力量是真的耗盡,力量消散之日就是靈魂生命終結之時,我承認我給你帶來痛苦,但別忘了,人生,苦樂本為一體,今后,愿你能做最真實的自己……”方筠緩緩睜開了眼睛,所聽到的是一次最真摯的告別。之后,竹林里的淡淡白霧徐徐散去,好似那個一直在關鍵時刻幫他的靈魂的生命在緩緩消散一般。方筠默默坐起,吹出一曲舒緩悲慟的《二泉映月》去祭奠這個陪他成長、成熟的靈魂。他知道,他的未來,將不再有它陪伴。但今后的人生,方筠卻不知如何去走。未來,只是迷茫。
女子持劍攜四個幼童緩緩走近竹林,只是為了紀念那曾經的相聚。偶然間,只見一個蓬頭散發的男子端坐林間大奏悲歌。雙目對視的那一刻,方筠所迷茫的未來,似乎有了方向……
半世浮萍隨水逝,竹律琴韻間,一生情愛伴浮生,無論是朱門碧瓦,還是翠竹幽篁,不變的,是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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