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的春迎來了,我知道她掛念著我們。而我,不管看到還是想到她或她的弟弟金龍,心就隱隱作痛……
春迎是我那如父般的二哥的女兒,小我十三歲的我的侄女。我的如父般的二哥,在我十九歲時頹然倒下,那年春迎六歲。
六歲的春迎沒有了父親,十九歲的我失去了一個如父般的兄長……清淚長流,痛徹心肺。
我那離開我已18年的如父般的兄長,我怎么也忘不了他的模樣,忘不了他的音容,忘不了他的笑靨,忘不了他的話語……雖然他早已化作一捧青灰,一堆黃土,雖然我很少去他的靈前祭拜他,但我沒法忘記他……我知道他的靈地很荒涼,我知道他一個人在那孤寂的地方呆得太久了,很是凄冷……
千百次地想走近那個地方,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多少次在回鄉的路上,遠遠地遙望那早已夷為平地的二哥的墓冢,總也止不住情難堪,而淚潸潸了,哪里還能走得近他的身旁?千百次地想走近那里,卻怎么也挪不開前行的步履……我不知道這段距離是不是要我用盡一生的時間才能丈量完?近鄉情更怯,睹物怎能不思人?
我深深的痛惜,我那如父般的二哥不該早早地離我們而去……
如父的二哥幼年時就已非常懂事,開始用他瘦弱稚嫩的肩軀幫著父母推起了車,挑起了擔,搖搖擺擺地支撐著這個近乎可以絕滅的家。是他,我的如父般的兄長掮扛著家的重擔。扁擔壓彎了他的腰,車帶壓塌了他的肩,成份的帽子壓沒了他的青春……替殘老的父親挨斗,替患病的母親煎藥,替幼小的弟妹操勞,一天天,一年年,無論歲月有多艱難,無論苦難有多深重,都沒有摧損他俊美的眉宇英氣,沒有摧垮那可貴的男兒精神,沒有磨滅他豐足的聰慧和才情……
年幼的我,有多少回眼看著如父的二哥跪立在久病的母親床頭,一勺一勺的小心地喂母親吃飯,動情的求著母親吃藥;有多少回看著如父的二哥在漆黑的夜晚匆匆出門,將走失的母親找回;有多少回看著如父的二哥,蹲在老邁的父親身邊商量家事,有多少回看著如父的二哥長鎖額眉;有多少回看到他對鐵不成鋼的弟妹的慍怒與責打,有多少回視聆他威嚴的表情和不可違拗的叮呤;有多少回看到他古道熱腸呵呵地竭誠助人;有多少回跟緊他的穩健的步履拜望親長;有多少回親身感受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烈氣概……我的如父般親愛的二哥啊……
因為成份,天資聰慧的二哥小學只讀完五年級,就被當作強勞力征做扒河的民工。那一年,他才十五歲!
二哥就是二哥,我們全家引以為傲的二哥,我們心目中的英雄,雖然他沒有魁梧的身軀,但絲毫不影響他在我們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伴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深切地體會到二哥是多么偉大,多么了不起!他用言語和行動讓我們兄弟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懂事,什么是真正的孝悌,什么是真正的做人原則,他用自己的言行闡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仁義禮信……
二哥自己并不知道,他言行實踐的正是被傳承和弘揚了幾千年的民族的傳統美德,那真的就是綿綿宏遠的大儒文化的精髓。≈挥行W文化的二哥無法用名詞概念為我們界定區分這些東西,但是二哥他卻做到了,做得非常優秀。他用自己的言行形象地詮釋了這一切,讓我們懂得了這一切,讓我們認同了這一切,也像二哥一樣實踐著這一切……
二哥他倒下了,我們兄弟掮扛起家的重擔,為了這個家,我們每個人都付出了很多很多。但是,與我那親愛的二哥、我的如父般的兄長相比,又算什么呢?在我們和二哥之間,我知道,什么才是距離!
我清晰的記得,作為學校合唱隊的一員,我需要一套合唱隊服飾,猶豫了好長時間,我還是寫信給打工在外的我的如父般的二哥。我在天天企盼中等來了他的信,他責備我不懂事,懷疑我學壞了,可他還是把錢如數的寄給了我。我哪里知道,那時的二哥已經生病好長時間,卻一天也沒有歇過。為了省點錢,沒有上過一次正規醫院,把自己微賤的生命交給了鄉間游醫,而我卻還在不知就里的勒索著他,壓榨著他,催逼著他走往死亡之路……
有誰知道,當我知道了二哥得了不治之癥,因為游醫將二哥的生病部位組織破壞而不能手術時,我是怎樣的震驚、痛苦、自責與悔恨!我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在周六下午騎著破爛的車,花幾個小時趕往家里,又在周日的下午匆匆地騎上破爛的車趕往學校——我怎能放心得下我那久病的如父的哥?有誰知道,為了治好二哥的病,從不殺生的我,是在怎樣痛苦中剝下蟾蜍的皮的?有誰知道,當我匆匆趕回家時,我那親愛的二哥已經化作一捧青灰、一堆黃土時,我是怎樣的飲泣吞悲、哀痛欲絕?望著母親遲滯的目光我又哪能放聲悲哭?有誰知道,失去了如父的二哥的我回到學校,生的是怎樣一場大。靠粗蝗缟奖篮[般悲痛嚎哭的我,同學們驚愕而又手足無措……
面對失去慈父的春迎和那還在嫂腹中的春迎的弟弟金龍,我們淚流不止……
長痛之后,我們收起淚水,默默地背起春迎,背起不久降生的金龍,接過如父的二哥丟下的擔,艱難的一路走來……
而今,懂事的春迎大學即將畢業,可她的前途在哪?高三的金龍就將高考,他的羸弱的身軀和自閉的心理又怎能健步走上新的人生旅途?
二哥離世以后,我們兄弟學著二哥的樣兒付出了很多很多,可面對二哥,我們有權利有資格談起我們的犧牲我們的付出嗎?我們與二哥的距離真是太大了……面對二哥的亡魂,我們該如何釋說兩個孩子的未來……
長夜漫漫,我無語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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