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一些知識淵博的人,他們是另一種生物。
這些人一般對羅馬史都很有研究,對每一種農作物的起源也如數家珍,經常探討的問題包括“鄭和下西洋的時候船到底有多大”,以及“下一場科技革命究竟會發生在什么領域”,對《三國演義》、《水滸傳》和《紅樓夢》里面的人物和故事,他們都搞得一清二楚。
這些都是我不懂的,所以跟他們在一起,我總是感到很驚恐。
問題是,作為一個文科博士,我似乎有淵博的義務。人們指望我了解澳大利亞選舉制度和加拿大選舉制度的不同,指望我說清中亞地區在人種進化過程中起的作用,還指望我對1492年這一年的歷史意義侃侃而談。但是,我哪知道這么多啊,我只是普通人類而已。
其實我也企圖淵博來著,也時不時挑燈夜戰,抱著厚厚的歷史、地理科普書啃呀啃,指望第二天在某場對話中“不經意地”引經據典。后來發現,一般來說,當我看到100頁的時候,就會忘了前50頁的內容,等我回頭去復習前50頁的內容時,又忘了第100頁的內容,于是我轉來轉去,氣喘吁吁,最后好不容易把100頁內容大致都記住了,過了一個月,卻連這本書的作者都忘記了。
淵博的人是多么神奇!他們的大腦像蜘蛛網,能粘住所有知識的小昆蟲。而我的大腦是一塊西瓜皮,所有的知識一腳踩上,就滑得無影無蹤。
認識到這一點后,出于嫉妒,我就開始四處散布“知識智慧無關論”。我的觀點是這樣的:知識只是信息而已,智慧卻是洞察力。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老太太可能看問題很深刻,一個讀書破萬卷的人可能分析問題狗屁不通。我甚至發明了一個更邪惡的“知識智慧負相關論”,在目睹了一些知識淵博但邏輯比較混亂的人之后,我非常以偏概全地認為:淵博的人往往不需要很講邏輯就可以贏得一場辯論,因為他們可以不斷地通過例證來論證其觀點。而大多數不那么淵博的人,都因為無法舉出反例而啞口無言,以至于淵博的人的邏輯能力得不到磨煉,但事實上,例證并不是一種嚴密的科學論證方法。
得出這個結論后我非常振奮,獲得了極大的心理安慰。
可問題是,由于這些都是歪理,沒有博得任何人的同情。人們還是指望我——一個文科博士,了解澳大利亞選舉制度和加拿大選舉制度的不同,指望我說清中亞地區在人種進化過程中起的作用,以及1492年的歷史意義。
于是我看見有一天,自己也站在講臺上,因為缺乏某種常識,遭到恥笑。
看來只有指望芯片了。報紙上說,總有一天,人類會發明一種芯片,把大百科全書插到大腦里,你可以用腦子Google芯片,想多淵博就多淵博。對此我多么期待!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走進文具商店,說:“小姐,我買一個大腦硬盤。”
小姐說:“您要什么樣的?我們這里有外掛式的、內置式的,40G的、100G的……”
我打斷她:“最大號的,外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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