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加拿大多倫多的華裔女作家王小燈,曾三次自殺未遂。她長期被一種無名頭痛折磨,焦慮失眠,只能靠服用助眠止痛藥物維持生活。她幾乎做過醫學所能提供的任何一項檢查,卻沒有發現病原。
后來心理醫生發現,她的“無名頭痛”來自1976年的中國唐山大地震。
當年王小燈七歲,正在唐山,父親在地震中遇難,她和弟弟被壓在同一塊水泥板下,在只能救一個的情形下,她親耳聽到母親說“救弟弟”,就這三個字讓她陷入了萬劫不復的黑暗。然而,她沒有死,奇跡般從尸體堆中爬出來,成了孤兒。
她被一對夫婦領養。養母在她中學時去世,她又遭到養父的性侵犯。她考到離家很遠的南方上大學,在大學戀愛,之后結婚,生子,移民加拿大。
但王小燈的痛并沒有隨著時空的遷移而消失,反而越來越嚴重地困擾她的生活。
神經質的性格讓已近中年的她家庭也出現危機,女兒離家出走,丈夫要離婚,而她數次割腕自殺。
這是電影《唐山大地震》所依照的原著,張翎的小說《余震》的故事。
小說的結尾,在心理醫生的疏導下,王小燈鼓起勇氣回到唐山,去面對和打開這個漫長的痛苦的“心結”。
“痛”。是小說的重心,也是一種隱喻,它要說的是地震給人帶來的精神的痛苦。
唐山大地震過去30多年,那些幸存者的痛苦平復了嗎?這是作家的關懷。
而電影《唐山大地震》的重心發生了轉移,有意無意地淡化了“痛”,強化了溫暖的親情。影片的主角從王小燈轉到她的母親身上,拿掉了王小燈心理治療的內容,增加了母親的內疚與救贖,養父的慈祥與正直等內容。
影院里能聽到觀眾的低泣,畢竟對汶川和玉樹地震帶來的痛苦,還記憶猶新。依然要感謝馮小剛,選擇了《余震》作為藍本,從一個家庭的故事人手,比慣見的“黨政軍民團結奮戰奪取抗震救災偉大勝利”的敘事腔調高明得多,也更符合藝術之道。
但用來紀念那場24萬人遇難的曠世災難,這部充滿溫情的電影是不是還缺了些重要的東西——痛感?
2006年,張翎在首都機場候機。在機場書店閑逛時,她發現了一本名為《唐山大地震親歷記》的書,書里是60位幸存者和歷史見證者對唐山地震的回憶,書中關于劫難的記憶擊中了她的心靈,而后才有了《余震》。
“我特別不能忍受的是那些失去父母幸存的孤兒,他們在文章的結尾被簡單概括為‘后來成為企業的技術骨干’和‘后來建立了幸福的家庭’這樣的表述。”張翎在接受采訪時曾這樣說。
不知道張翎看過影片后,能不能接受她所著力書寫的痛苦被置換成“溫暖的親情”,以及各種宣傳口號,為觀眾準備的毛巾上印著“感恩,博愛,開放,超越”。
感恩誰?超越什么?人間永遠需要溫暖的親情,但具體到唐山大地震這個大事件中,若沒有對歷史之痛、現實之痛、靈魂之痛刻骨銘心的記憶書寫作為底色,所謂溫情有時會失去其偉大的光輝,并削弱其本該具有的深沉的人性力量。
影片的兩個片段值得關注:唐山大地震之后不久,毛澤東去世,天安門廣場放滿了花圈。24萬人罹難的無聲,與一個領袖去世后的舉國哀悼,通過鏡頭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另一個鏡頭:一個老人站在唐山大地震紀念墻下,久久凝望著逝去的親人的名字,說“明天再來看你們”,然后騎著自行車離開。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包括他們的脆弱和痛苦,同樣值得正視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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