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腋夾公文包 侍女梳著卷翹頭 珍饈美食胡人菜盡顯千年前官宦排場
本報記者 田璐
近日，經國家文物局批準，太原王家峰徐顯秀墓啟動加固修復工程，這是其發掘11年來的首次加固修復，也是太原市首次對古代壁畫進行大規模修復。據太原市徐顯秀墓文物管理所所長武光文講，不僅要加固修復壁畫，還要在原址上建造畫館，讓那個年代的記憶真實呈現在世人眼前。
目前，由于冬季的到來，工程已經停工，而畫館也將于2012年開始建造。
為了能真實還原墓主人的起居生活，讓世人先睹為快，本報記者聯系到了當時作為考古領隊的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長常一民，以專家的視角來看北齊的官宦生活。“徐顯秀墓的價值不僅體現在繪畫方面， 還表現在對當時現實社會生活的描繪上。”常所長對《山西青年報》記者表示。
11年前一場小雨露出壁畫
位于太原市迎澤區郝莊鄉王家峰村東的徐顯秀墓，屬北齊時期的墓葬，距今約有1500年的歷史。2000年經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開展大規�？脊虐l掘后，出土了陶俑、瓷器、金銀器等共計530余件，墓室內保存有約330平方米的彩繪壁畫，是我國同時期保存最完整的大型壁畫，極為珍貴。2002年入選 “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2006年被評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在徐顯秀墓的墓道兩壁、門扉、墓室四壁都繪有彩色壁畫。上面畫有各類人物200余種，以及若干個各色儀仗、兵器、樂器和生活什物，而且這些物體的形象均與實物等同大小，這代表了當時最高的繪畫水平。
常所長首先介紹了當時考古隊發現壁畫時的經過，他說：“2001年4月，我們在墓道西壁發現了被破壞的現象，清理過后發現墓壁上有彩繪的痕跡，當時我們就想也許這墓里有壁畫，那種心情很期待。結果是一場小雨，讓墓道西壁的填土層脫落，壁畫才露了出來，這讓我們驚喜萬分。”
待隊員們仔細觀察后發現，原來墓壁上粉刷了一層白灰水，壁畫是直接在上面彩繪的。“彩繪的人物和真人一樣大小，頭戴折沿氈帽，面部表情清晰可見，這種畫法可是前所未見，唯一不足的就是保存情況很差。我們當即就采取了臨時加固，處理掉可能坍塌的填土層后，提前將計劃中的遮陽遮雨工作棚搭建了起來。”常所長說。
據了解，徐顯秀墓壁畫內容紛繁，人物關系較為復雜，但布局和諧，脈絡清楚，留存下的是目前中國已知北齊時期最完好的墓室壁畫，為今后學術界研究北齊時期的繪畫和宗教提供了良好的平臺。
96位青壯士兵靜候墓主出行
在北齊徐顯秀墓中，墓道和墓室均有壁畫。墓道兩側壁畫為儀仗隊圖，墓門的兩側各自繪有一執鞭門吏，甬道的兩壁各有4個儀衛。
“墓道上描繪的是一支由4只神獸引導的儀仗隊。96個青壯年士兵，服裝樣式都是統一的，但色彩不同。有執三旒旗的，有舉鼓吹長號的，有佩劍帶弓的，還有執韁牽馬的。其實，墓道還連接著過洞和天井，而這幅儀仗隊圖卻是一氣呵成，絲毫沒有受到分割的影響。”常所長說。
有意思的是，在墓道東面的中部，考古隊員們發現了一個貌似“小鬼臉”的涂鴉。同時，在下部的白灰皮下面，只要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一個用樹枝之類刻畫的人物形象。常所長告訴記者，兩個畫像的藝術水平顯然不能和壁畫中的形象相比，估計是那個年代跟著師父學習的小畫工所為。
在甬道入口的磚券頂上方還繪有兩個凌空而下的神獸，四周是寶相蓮花和云氣紋。然而吸引考古隊員目光的卻是甬道口東西兩側站立的門吏，他們身著右衽窄袖長衫，神情端莊肅穆，似乎在靜靜等待墓中主人出行的儀仗隊。“我們發現他們手中一反常例地拿著一根短鞭，而這一時期考古發現的門吏形象，一般都是拄斑劍，或執笏板，如太原北齊婁睿墓，河北磁縣漳灣北朝壁畫墓。”常所長向記者描述了當時的情景。
壁畫彰顯墓主生前浩大排場
2002年10月初，當考古隊員提取封門磚后，神往已久的墓室壁畫全貌就此展現在了大家面前，其繪畫的色澤、保存程度和壯觀更是出人意料。墓室四周均為壁畫，北壁繪制著墓主人徐顯秀夫婦宴樂圖，西壁為鞍馬出行圖，東壁為牛車出行圖，南壁正中的墓門為出行隊伍的前導。
在北壁的夫婦宴飲圖中，仆役侍從、樂舞百戲將徐顯秀夫婦二人擁坐于帳中榻上。男墓主形象英武威嚴，女墓主高貴端莊，二人還手端著漆杯。在他們的榻前還放置了一個幾，里面盛放著堆成圓丘形的不知名食品，周圍的13個高足托盤盛滿了美味佳肴。據常所長介紹，隨著后續的研究調查，畫中食物均與西域美食相關。
主子身邊站立的兩個近身侍妾，頭梳雙髻，身穿紅色長裙，外披窄袖衫，腳蹬紫色皮靴，手捧漆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此外，裙上裝飾的圈狀聯珠紋，聯珠紋內繪有對獸，常所長告訴記者，這是一種中亞民族尤其粟特人喜歡的圖案。帷帳外的兩側，前排是一支8人樂隊，右邊4個男伎，左邊4個女伎分別演奏中國樂器。
西壁是墓主人準備出行的場面。只見青羅傘蓋下，一匹棗紅駿馬整裝待發。馬頸下掛著一個纓子，裝飾著忍冬、聯珠紋(在阿富汗某大墓中，曾經出土過一件與此形象幾乎完全相同的實物)。馬背上垂向兩側的鞍袱邊上繪有兩圈連珠紋，聯珠紋內繪制的是典型的薩珊波斯風格聯珠紋圈“菩薩像”圖案。4個三旒旗手，佩劍武士和馬夫屹立在駿馬之前；后面則是羽葆執事，捧官印者的隨從。其中兩位是鷹鼻鷂眼、絡腮胡子，相貌與漢人不同，看上去像西域人。
常所長說：“這幅浩浩蕩蕩的出行圖，生動展示了墓主人生前出行時的壯觀場景與華雍氣象。尤其是緊跟坐騎的腋夾公文包、臂挎馬扎、手捧官印的仆吏，無一不透露出墓主人對宦海生涯的眷戀之情。”
東壁繪制的是墓主夫人即將乘坐牛車出行的場面。羽葆華蓋下，�？恐惠v豪華的卷棚頂牛車。車前御手正在極力控制躁動的公牛，旁邊還有一個胡仆忙前忙后。車后是一群貼身侍女，分別手捧著包袱、梳妝盒和披風之類衣物，頻頻回首張望，等待夫人上車。
考古隊員在清理時發現，女主人兩個貼身侍女的頭發竟然有些卷曲，猶如帶著一頂時髦的假發。其中一個侍女的衣裙聯珠上，還繪有女性正面形象的裝飾圖案，這種圖案前所未見。牛車頂棚之上懸置了一聯珠紋造型的寶鏡狀物件，雖然考古隊員不能確知是何物且如何結構到車上，但其顯然不是中國本土器物，而是作為某種標志物才占據著顯要位置。
徐顯秀墓的價值不僅體現在繪畫方面，還表現在對當時現實社會生活的描繪。有人猜測，徐顯秀墓的作畫者是當時的宮廷繪畫大師楊子華。一是因為徐顯秀作為朝廷重臣和皇室貴胄，完全有資格請到楊子華為其墓室作畫，更重要的是墓室繪畫的藝術風格與楊子華極其相像，處處透著這位極具個性的畫家的靈氣與神韻。究竟壁畫作者是誰，現已無從考證了。但太原北齊徐顯秀墓室壁畫的出現，無疑又給燦爛的中國畫史平添了一道更加耀眼的光輝。
偏愛胡文化，繪神鳥做方位神
此外，常所長還向記者透露，甬道石門浮雕的圖像造型和雕刻技法，特別是石門扇上獸頭怪鳥形象也有明顯的外來風格。
“最明顯的是兩扇石門上部繪有的草食類獸頭、鳥身、蹄足，口銜瑞草的浮雕怪鳥。有研究者認為，此形象雖不是典型的祆教神鳥，但肯定與中亞文化有關。”常所長說，“更加耐人尋味的是，石門部分彩繪褪色后，呈現出了中國傳統意義上的青龍和白虎。但經過我們調查研究后發現，最后進行彩繪時，上部的怪鳥依照浮雕的原形著色，下部青龍和白虎則分別被改繪成 ‘鳥’的形象。這種覆蓋與取代的結果是，最后展示給我們的是四只‘鳥’，而且決不是中國的朱雀。此‘鳥’取代了中國傳統的方位神?，說它是一場文化沖突的勝利者也不為過。”
其實，這種對外來文化特別是中西亞波斯、粟特文化的偏愛，正是北朝時期所謂“胡化”的必然結果。史書記載，北齊后主高緯喜愛西域文化達到了癡迷的程度，他所寵信的如：和士開、安吐根、康阿馱、曹妙達、史丑多等都是西域胡人，他們以歌舞、繪畫之技而獲得高官厚祿。史稱“國之大事，在祭與戎”。而他“祭非其鬼，，至于躬自鼓舞，以事胡天”，更是親自祭奠祆教神?。
皇帝尚且如此，作為臣民的如徐顯秀這般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胡人物品，甚至喜好和接受胡人的宗教文化也就可以推知了。
修復后 徐顯秀壁畫館將與市民見面
徐顯秀墓發掘后，外部的自然環境對古墓破壞很大，不僅墓室墻壁、地面出現斷裂變形，北側壁畫還在自然開裂，壁畫局部出現了風化、空鼓、脫落現象。
據徐顯秀墓文管所武所長介紹，負責本次修復工作的敦煌研究院文物保護中心，是中國惟一一家擁有國寶級古代壁畫保護修復資質的科研單位，墓中所有檢測技術都達到了國內一流水平。目前階段進行的修復工作，是由工程師對損害壁畫進行“點狀注射法”來確保墻壁不再脫落。而脫落下來的墻皮，工程師還要逐一親手拼接回墻壁上。另外，十余位經驗豐富的專家會陸續抵達太原，對徐顯秀墓壁畫進行修復。
“壁畫需要修復加固的面積約為110平方米，約占壁畫總面積的三分之一。明年開春，敦煌研究院的專家將對壁畫殺菌除霉，噴涂隔離液。同時，我們聘請了清華大學、太原理工大學等科研單位，對墓的周圍土壤進行檢測，計算出土壤的滲水性和穩定性數據，制訂防水防潮方案，并按照方案進行作業。”武所長對記者說。
預計2013年春，整個壁畫將修復完成，屆時，太原市將新建占地30畝的徐顯秀壁畫館。參觀者可近距離欣賞壁畫，并通過多媒體設備，了解北齊徐顯秀墓壁畫相關知識以及考古挖掘紀實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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