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呂遵諤先生講舊石器時代考古課,是在北京周口店上的。本來這個課如果按照過去的授課方法,需要先在學校課堂講授,再適當地實習一下。由于當時是1958年,正在大躍進時期,學術研究與正常的教學難免受到影響。當時提倡教育跟生產勞動相結合,于是,我們與考古專業1956級的學長們一起到周口店參加發掘。我們是一年級的學生,還沒有學習過舊石器時代考古,周口店的發掘現場就成了我們的課堂。而且恰逢國慶九周年前后,在當時特定的歷史環境下,便提出了“挖出中國猿人化石向國慶獻厚禮”這樣不科學的口號。
我們那時剛剛進入考古專業學習,對于考古學完全是新手。到周口店是在七月份。發掘隊的隊長是賈蘭坡先生,呂遵諤先生任副隊長。實習費用都由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支出。由于我們一點考古經驗都沒有,實際上有點類似于這支發掘隊的發掘工人。大家白天干活,晚上聽課。在這個特定的學習環境里,給我們講授舊石器時代考古課的都是非常好的老師,如裴文中、賈蘭坡、吳汝康、周明鎮等資深學者。
1958年在周口店實習期間,王仁波(中)、劉一曼(左)打炮眼炸山
……
當時我們的發掘方法,現在看來不見得合適。開始的時候我們就只是挖,但猿人洞的上層有很多石頭,特別硬,發掘的進度很慢,距離文化層也很遠。有人覺得,這樣挖太慢,肯定趕不上國慶獻禮。于是提出考古發掘也要大躍進,思考怎樣能夠盡快挖到位于較深文化層中的猿人石器和化石。當時,不知道誰提出來,上層就用周口店附近燒石灰打眼、放炮的方法進行,以加快速度。
所以,我們的發掘工作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打眼、放炮了。先打眼、放藥,然后趕緊撤離,點炮,放完炮,炸開石頭,就去清理,這樣倒是比較快。裴文中先生當時就指出,你們這樣做不合適。但在當時特定的環境中,我們并沒有意識到這樣的發掘方法震動很大,會對遺址環境造成破壞。
由于我們使用的是燒石灰、采石灰、炸山的那種方法,體力消耗很大,同學們干活特別累,于是分成兩班干活。56級同學很早來工地,干完以后他們先撤回去休息睡覺,我們班接著去上工,就這樣趕工期,趕速度。挖到文化層的時候是八月下旬,但沒有挖到猿人化石,大家多少都有點失望。誰知道,我們走了以后,中科院古脊椎動物研究所就在我們發掘的地點繼續清理,挖到了猿人的牙齒化石。
當時有一件事情大家的印象特別深刻,就是郭沫若先生來工地視察。那天上午,郭老十點多就來了,輕車簡從,沒什么保衛,就他自己以及身邊的秘書。郭老當時是中科院的院長,對考古特別有興趣,跟賈蘭坡先生很熟。那時我們班在工地,正好我在用小鉤子挖動物化石,有很多鼠類牙齒。呂先生遞了一個鉤子給郭老,他跟我說“你教我挖吧”,就在我旁邊挖起來了。郭老的性格特別開朗,一鉤鉤出老鼠牙來就風趣地說:“北京猿人還沒除四害啊”。
郭老在這兒跟我們一起挖了一會,中午賈先生請他吃飯。下午兩點多,大家都希望郭老能夠給我們講話,他說“好好好”。講座就在周口店陳列館的一個會議室,為我們兩個班講兩個小時,沒有講稿,就跟同學聊天式的,講他過去年輕時候的經歷。另外一個主題,就是對大家的一些鼓勵和希望。講到高興之處,他干脆不坐椅子了,直接坐在桌子上蹺著腳講。他是特別隨和的人,講得很有意思。郭老講完以后,大家跟他合影。他當時也說,最好你們國慶前能夠挖出猿人化石向國慶獻禮,“只要你們一挖出來給我電話,我馬上就過來”。
那一年,我們七月去了周口店,八、九月一直在那兒發掘,十月初就回到學校了。周口店的實習,是我第一次參加考古發掘,讓我終生難忘。(劉一曼,北京大學考古專業1957級學生,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長期從事商周考古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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