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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風月”一詞的祖師爺?

編輯: 路逍遙 關鍵詞: 歷史趣聞 來源: 記憶方法網

“風月”一詞,在魯迅的《準風月談》看來,“談風月也終于談出了亂子來”;在曹雪芹的《紅樓夢》里,則與男女情事有關。

“風月”出于何處,出于何時,尋源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的《辭源》說“風月”典出《紅樓夢》第五回“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此句出自第五回《開生面夢演紅樓夢,立新場情傳幻境情》太虛幻境的“孽海情天”楹聯的下聯。其實在這第五回之前,“風月”一詞已經出現。就在《紅樓夢》里,“風月”一詞最先出現在第一回,而不是《辭源》所講在第五回!都t樓夢》在其楔子的第一回講述書名來歷時寫道:“歷代野史,或訕謗君相,或貶人妻女,奸淫兇惡,不可勝數。更有一種風月筆墨,其淫穢污臭,涂毒筆墨,壞人子弟,又不可勝數!憋@然這才是《紅樓夢》“風月”一詞的最先出處(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戚蓼生序本》第三回回前詩里有“天地循環秋復春,生生死死舊重新。君家著筆描風月,寶玉顰顰解愛人!保。《紅樓夢》原名叫“石頭記”,后來叫“情僧錄”,再因朋友(孔梅溪)題簽“風月寶鑒”于“悼紅軒”,于是才有了后來的《紅樓夢》?梢,《紅樓夢》成書與“風月”直接關聯。為了進一步顯示“風月”于《紅樓夢》一書的重要,在介紹甄士隱時,《紅樓夢》寫道,葫蘆廟“傍住著一鄉宦,姓甄名費字士隱。嫡妻封氏,情性賢淑,深明大義”!爸廄S”于此的傍批,甄士隱指“將真事隱去”,“封氏”指“風月風俗來”!帮L月”一詞,以及“風月”一詞的能指與所指,實為《紅樓夢》的關鍵詞和關節。難怪“紅樓夢引子”唱道:“開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鄙踔量梢哉f,大觀園內(也包括外)的敘事文本就是以“風月”文本來建構的。

“風月”一詞與男女情事相關與糾纏,是約定俗成的一種解讀。“風月”倘若是其它意義與旨趣,不在本文涉及范圍,譬如《紅樓夢》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館聯詩悲寂寞”中黛玉說的“對的卻好,下句又溜了,只管拿些風月來塞責”里的“風月”;再譬如“風月”作為宋元戲曲里藝妓的代名詞,也不在本文所論之列。那么“風月”一詞最先出自何處?大致可以肯定,“風月”一詞大約宋元以后。拿《西廂記》的演變史來說,從唐·元稹的《會真記》(即《鶯鶯傳》)到宋·趙德麟的《商調蝶戀花》到金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到元·王實甫的《西廂記》再到明·李日華、陸采的雙《南西廂記》,“風月”一詞最先出在“王西廂”第二本《崔鶯鶯夜聽琴雜劇·楔子》“若是杜將軍不把干戈退,張解元干將風月擔”!帮L月”在此與張珙先生與鶯鶯小姐事兒樣即與男女情事相關。一問世就被稱為“穢書”的《金瓶梅》,開宗明義的第一回(《金瓶梅》共一百回)就叫“景陽崗武松打虎,潘金蓮嫌夫賣風月”(不過也奇了怪了,《金瓶梅》好像就此一次“風月”,之后章回里卻不再現風月)。眾所周知,十七世紀初期印行的《金瓶梅》,源自大約十四世紀的《水滸傳》中的一個小得不得了的故事。這個故事是由《水滸傳》里的二十三回《王婆貪賄說風情,鄆哥不忿鬧茶肆》中的一段關于潘金蓮、西門慶和王婆的故事重新演義的!端疂G傳》里的潘金蓮或者西門慶,不過是英雄武松出場的楔子罷了。而在《金瓶梅》里,潘金蓮和西門慶則是主角的主角了。

“風月”與“風情”(也許還有“風塵”)有血緣關系。無論《水滸傳》第二十三回王婆神授“挨光”十計,還是《金瓶梅》第三回幾乎照搬的“挨光”十計(《金瓶梅》第三回的目錄直寫“王婆定十件挨光計,西門慶茶房戲金蓮”),顯然,有時“風月”與“風情”就是一對雙胞兄弟。雖說這樣,好像也還是有區別的!帮L情”,可能雅一些;“風月”,也許便俗一些?或者說,“風情”泛指男女情愛,“風月”一詞嫌專指男女情愛不太干凈!帮L月”一詞從宋元、至遲從元(十三世紀)正式進入漢語詞典。不解的是,1973年初版的《現代漢語詞典》里收“風化”“風流”,卻無“風月”一詞。直到2002年的增補版,“風月”一詞才正式列入。不過,“風月”一詞雖然進入了漢語的語場和語景,依然不像“風情”那般堂而皇之。翻撿元、明、清三代戲曲文本,就會看到,“風月”雖然已經使用,用時不但謹慎,而且用量很少。像《紅樓夢》開宗就喋喋不休說“風月”的真是不多。先有“風月筆墨”,后有“風月寶鑒”。到了第五回,就直接說成是“風月債”了。有《紅》一部大書、一部奇書,八字可嘆:真事隱去,風月便來。

“風月”語出自歐陽永叔的《玉樓春·樽前》:“樽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元之高明與宋之歐陽修的“不關風化”與“不關風月”有些反其道而用之的意味,但自元、明以降,中國的文學,特別是以詞、曲、念白為主體構件的戲曲,顯然除了向“正人君子”挑戰之外,使用并運用來自底層的、來自生命感性的和與之相符合的語言,摒棄或者拋棄假模假樣的道統或偽道統,成就了文學的一種新氣象和新面貌。這在馬致遠、高明、馮夢龍、湯顯祖、洪?、孔尚仁等的戲曲里看得非常清楚。這樣,“風月”一詞正式走進文人士大夫的文本。在張珙與崔鶯鶯的傳奇里,繼王西廂用了“風月”一詞后,將北曲改成南曲(即后來逐漸形成的“昆曲”)的李日華和陸采以及金圣嘆,都沿用或者添入了新元素地使用了“風月”。下面即是:

若是杜將軍不把干戈退,張解元干將風月擔(王西廂)

杜將軍不把兵戈退,張解元干將那風月擔(李西廂)

若杜將軍不把干戈退,你張解元也干將風月擔(金西廂)

事實上,“風月”一詞,無論還在漢語歷史的底層或深處,自元、明以降,雖然還有扭捏,但是它卻不再躲藏地走進了漢文學殿堂,走進了以漢語為母語的中國大眾。

“風月”一詞意指男女情事,從筆者的閱讀看,大約出現于宋。文學家、史學家(當然還是政治家)的歐陽修(1007-1072)在其《蝶戀花·畫閣》下闋寫道:“獨倚闌干心緒亂,芳草芊綿,尚憶江南岸。風月無情人暗換,舊游如夢空腸斷。”此處“風月”不是風物景象之“風月”,而是借喻男女情事之“風月”。聯系到“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看來,歐陽修所書的“風月”,可能是“風月”一詞的祖師爺。說到馮夢龍(1574-1646)的《警世通言》里與“風月”一詞的際遇,還有另一話題需說。一部多篇涉及男女情事的小說集(在四十卷里至少有十卷),“風月”一詞用得極為吝嗇,大約僅此一次,而且還是引用。我們知道,自十五世紀(西人認為,十五世紀后期十六世紀初是古代與近代的分期界線)以來,如果沒有《紅樓夢》,明代的小說就是中國小說史上的高峰,無論影響深遠的“三言二拍”(《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喻世明言》,《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還是“四大奇書”(《三國演義》《西游記》《水滸傳》《金瓶梅》),共同構成中國小說史的第一座高峰。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里談及明代的小說時指出,明代小說,拋棄志怪,走入市井,“描摹世態,見其炎涼”,并書寫“悲歡離合及發跡變態之事”。魯迅一說,表明中國小說發展到明代,小說的總體形態、敘事方式和價值取向,已經接近到“人”和“人性”的書寫。這種書寫,顯然與歐洲文藝復興之后文學有些類似了。魯迅先生還專門指出,像《金瓶梅》這樣的小說確系“世所艷稱”,顯示了魯迅對明代小說的肯定。因此,“風月”一詞,以及由“風月”搭建起來的敘事框架及敘事語言,便是這些小說的指向了。據稱現藏于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研究所的明刻《萬錦情林》(見中國戲劇出版社2002年版《中華孤本小說》一冊)里,“風月”一詞便不時出現。如:

妾今幽居別室,風月不通。

自回京都,至今風月江湖上,萬古漁樵作話文。

其實,“風月”一詞最直抵男女情事所指,且又多次“露臉”的是馮夢龍的《醒世恒言》的第三卷《賣油郎獨占花魁》!顿u油郎》開篇即是專門訴說“風月”的《西江月》:“年少爭夸風月,場中波浪偏多。有錢無貌意難和,有貌無錢不可。就是有錢有貌,還須著意揣摩。知情識俏哥哥,此道誰人賽我。”接著作者補充道:“這首詞名為《西江月》,是風月機關中撮要之論!痹俳又謱Α帮L月”作了多角度的補充:“風月場中,只有會幫襯的最討便宜”,“一床錦被遮蓋,風月場中反為美談”等。“風月”一詞不僅多次露面,而且“風月”一詞與“場”連在一起的“風月場”,可能是這詞組的第一次命名。“風月”一詞,還可因事因地因情可以的拆分!度f錦情林》里就有一段是這樣的:“嗚呼!百歲伉儷,一旦分張,千載佳期,時難再得。想迎風待月之時,握雨攜云之會。其可得乎!憋@見,“迎風待月”“握雨攜云”相偶,可見“風月”拆開后,仍指的男女情事!氨彼我詠恚蝗硕选保ㄍ鯂S語)寫詞高手的滿族公子納蘭性德,“風月”一詞拆開更別具新意:“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里。清淚盡,紙灰起!

《閱微草堂筆記》沿襲志怪,但注入新機。其中有一篇專門講有風月的故事——近乎形而上的故事:一人落魄時遇一妓女,妓女對其很好,那人發誓發達之后一定娶之進家門。相遇女子椒樹(那妓女名)沒有接受其好意而謝絕道:“所以重君者,怪姊妹惟識富家兒,欲人知脂粉綺羅中,尚有巨眼人耳。至白頭之約,則非所敢聞。妾性冶蕩,必不能作良家婦,如己執箕帚,仍懷風月,君何以堪!如幽閉閨閣,如坐囹圄,妾又何以堪!與其始相歡合,終至仳離,何如各留不盡之情,作長相思哉!”兩種“何以堪”道出“風月”一語真諦:于一活生生的年輕女子,“風月”不關廉恥,“風月”與人的尊嚴相關。從唐·元稹的《會真記》始,故事的主人翁張珙與崔鶯鶯外,還有一個角色紅娘。到了元王實甫的《西廂記》時,紅娘不再是一個次要角色,而是一個相當份量的重要角色了。到了李日華和陸采的《南西廂》時,紅娘的戲份越來越重。紅娘在王西廂及后的兩南西廂,不只是一個在張生鶯鶯間穿針引線的配角,而是一場偉大風月的見證人,紅娘還是張生與鶯鶯情事性事的謀劃者和推動者。李西廂第二十三出“情詩暗許”,紅娘在張與鶯傳遞情詩后,鶯鶯責怪(故做),張生責怪(認為事兒沒有辦妥),這時紅娘一腔委曲。紅娘唱道:“你用心撥雨撩云,我好意與你傳書遞緘;小姐。翰豢纤炎约嚎駷椋獙と似凭`。幾番背地里愁眉淚眼,人面前巧語花言。張生啊呀非慢,從今后會難,己見個酒闌人散!痹趶埳埱笈c鶯鶯再送書信時,紅娘唱道“這的是先生命運慳,須不是我紅娘違慢。這緘貼兒做了招狀,又是俺的公案。先生受罪,理之當然;賤妾何辜,若不是覷我面顏,險把我紅娘來拖犯。休嘆,云斂巫山,偷香手段何曾慣,莫把從前風月擔!痹谶@場曠世“風月”中,丫鬟紅娘有多么樣的擔當。這樣的擔當便是人的尊嚴的真實寫照。其實,在這場偉大的“風月”中,紅娘還常常面臨男性張生的性騷擾。李西廂二十九出“良宵云雨”里張生苦等鶯鶯不到,張生對先來送信的紅娘有一段念白:“(生)是誰?(貼)是你前世的娘。ㄉ┬〗銇砹嗣?(貼)又不得來。(生)若不來,你就替替。(貼)張先生,放尊重些!”陸西廂二十二出也類似的一段念白:“(生)小生死也,愿借裙兒一用。(貼)要怎么的?(生要角來自縊。)(貼)呸!哄我脫了裙兒耍我哩。(生)不敢,煩小娘子送我書房中去。(貼)禽獸!姐姐不肯,倒要我替!边@般的不躲閃和義正辭嚴,這樣的尊嚴,直到今天都讓人刮目相看。清戲曲作家李斗在《揚州畫舫錄》里說“旦”角分支有叫“風月旦”的,并稱“貼旦為之風月旦”。顯然,“風月旦”在李斗眼里(當然要王實甫等人眼里,“貼”角天生就被命定與“旦”不能同日而語),并不是一個可以與“旦”平起平坐的角色。但正是這樣的貼旦角色,有主見、有個性、有操守,最重要的是樂于助人并深諳“風月”。同樣,在湯顯祖的《牡丹亭》里,“貼旦”春香,無論對旦杜麗娘,還是對生柳夢梅,抑或對老旦對凈,春香是何等的忠誠、堅韌和堅毅!一直堅持到了杜麗娘三年后的還魂與柳夢梅結為夫妻。其至在冗長的五十五出的《牡丹亭》里,一些時候,我們見不到杜麗娘、見不到柳夢梅,但我們見得到貼旦春香。在二十出杜麗娘因相思而亡時,春香唱道:“小姐,再不叫咱把剔花燈紅淚繳,再不叫咱;▊妊壅{歌鳥,再不中咱轉鏡移肩和你點絳桃。想著你夜深深放剪刀,曉清清臨畫稿。(念白)提起那春容,被老爺看見了,怕奶奶傷情,分付殉了葬罷,俺上駔臨終之言,依舊向湖山廠兒靠也,怕等得個拾翠人來把畫粉銷!边@便是“貼旦”“風月旦”的氣質和成全他人的擔當。

作為中國專述“風月”的兩部偉大作品,無論《西廂記》還是《牡丹亭》,都以大團圓作為結局。而且《牡丹亭》從一開始的夢中相思到后來的人鬼相戀,雖說一波三折、大起大落,(借用錢先生語)且又男女情事性事“悱惻纏綿之致”(錢鍾書《管錐篇》第三冊),但最終得以大團圓結局,給人風月無邊的遐想,給人美好夢境的眺望。不過,我一直想不太通的是,就在《牡丹亭》快要結尾的五十二出,杜麗娘老爹一不相信柳夢梅會是狀元,二不相信自家千金小姐已經還魂,三不相信杜柳已成夫妻。于是便有了五十二出的《硬拷》。在此出中,柳夢梅有一大段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極度凄愴、極度悲鳴也極度忿恨的唱詞。面對岳父大人的質問,柳夢梅唱道:

我為他禮春容叫的兇,我為他展幽期耽怕恐。我為他點神香開墓封,我為他唾靈丹活心孔。我為他偎慰的體酥融,我為他洗發的神清瑩。我為他度情腸款款通,我為他啟玉肱輕輕送。我為他軟溫香把陽氣攻,我為他搶性命把陰程迸。神通,醫得他女孩兒能活動。通也么通,到如今風月兩無功。

“風月”如此感人,“風月”又如此無奈。一腔真情,一場生死苦戀,卻沉淪在柳夢梅的凄愴和悲鳴的“風月兩無功”?這確有些蹊蹺。也許,“風月”一詞作為男女情事的借喻,并不被世人和文人們看好。像紅娘、春香這樣的角色,書(戲)名叫“貼”即“貼旦”,而“貼旦”又叫“風月旦”。也就是說,“風月”及“風月旦”大約是進不了“天地君親師”的家神牌位。而且我們可以大膽推測,沒有紅娘春香這樣的“風月旦”,張生與鶯鶯,杜麗娘與柳夢梅的“風月”故事就不可能發生。但為什么“風月”一語所指,似乎與(所謂)正人君子的男女情事掛不上“號”呢?就連一向大膽一向自由的曹雪芹也有重要的章回和橋段,對“風月”一詞及“風月”借喻語境有些揶揄。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第十二回《王熙鳳毒設相思局賈天祥正照風月鑒》!帮L月”對于純情純粹的賈寶玉來說,女兒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帮L月”對于只知云雨的賈瑞來說,那就是淫,那就是由淫直到死——這便是中國道統里的“萬惡淫為首”的另一種敘事,以及由此的價值取向和判斷。因此,就不難讀到在中國文人里的另外一種表達。其實,“風月”一詞與政治相勾連,即與政治相對,魯迅《準風月談》的《前記》說得清楚:“其實,以為‘多談風月’,就是‘莫談國事’的意思,是誤解的!辈贿^,這種只談(或借此談)“風月”不談政治的“伎倆”,顯然不完全源于只談“風月”、莫談“國事”的上海灘?咨腥实摹短一ㄉ取饭菜氖觯诘谒某鰰r,就有“平章風月有何關,助你看花對盞,新聲一部空勞贊”。當故事講完,戲文聽完時,即在第四十出,作家“莊重”地念白道:“就在這龍潭江畔,捕魚三載,把些興亡舊事,付之風月閑談!贝_實,這樣一部涉及前明及南明王朝的興亡史,都付與了侯公子與香君小姐的風月故事中。國破家亡,風月尚可一、二相談,政治卻是不可談或不能談的(曹雪芹的“真事隱風月談”大約也是這義)。

“風月”一詞以及此詞的所指,自元、明、清以降,正式走進了中國文人、文學和文化的視野。不過奇怪的是,在明清隨筆(小品)中,“風月”一詞則很少得見。像《浮生六記》主人公那這般幾乎專記與妻蕓娘恩愛患難與共故事,“風月”一詞自然不會走進主人公的字里行間(恩愛夫妻之間斷不可有艷詞淫調的)。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影梅奄憶語》,專記與秦淮名妓董小宛相遇相識相知故事,卻只有“風塵”一詞,也無“風月”一語。在《二刻拍案驚奇》里,凌?初還使用了一個更少見的詞來替代“風月”。這個詞叫“煙月”:“閨中俠女,竟留煙月之場;枕上情人,險作囹圄之鬼!保ā秲慑e認莫大姐私奔,再成交楊二郎正本》)。不過,更讓人不解的是,疑寫過淫穢小說《肉蒲團》的作者李漁(見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第十九章),在其洋洋大觀的《閑情偶寄》里,談天說地、花鳥蟲魚、戲曲詩文、骨董美食、行樂頤養,等等的等等,幾乎無所不及,卻無“風月”一詞?磥恚帮L月”一詞,在一些正統文人(相信能寫戲文的文人決不是腐儒)面前,仍有些禁忌的。《紅樓夢》第九十三回“甄家仆投賈家門水月庵掀翻風月案”里就借平兒之口就把“風月”說成“腌臟”。重要的是,在強勢的政治語境下,“風月”一詞,是一弱勢話語,其實還真上不了臺面的;蛘撸栌谩帮L月”一詞羼入進政治語境里,也僅是一無可奈何的轉喻罷了。無論前者還是后者,在漢語的整個語境里,慎用“風月”,并非怪事。大約,要么“興亡舊事付之風月閑談”,要么“風月兩無功”。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lishi/114616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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