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侖1812年在俄羅斯的失利,并不完全是缺糧和嚴寒使然。
兩百年前的嚴冬,法國皇帝拿破侖對俄羅斯的征伐以慘敗告終。教科書告訴我們,法軍進入莫斯科時未曾遇到猛烈抵抗,但在俄方的“堅壁清野”面前,斷絕了補給而被迫撤退,最終被冷酷的“冬將軍”殺得幾乎全軍覆沒……這些耳熟能詳的情節,甚至為俄羅斯作曲家柴可夫斯基譜寫愛國樂章提供了靈感,然而,它們并非那場戰爭的全部真相。
線索從集體墓穴中浮現
美國《Slate》雜志近日刊登文章稱,21世紀初一個天寒地凍的日子,在波羅的海小國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附近,一群建筑工人正在挖掘鋪設電話線的壕溝,順帶拆除一片早已人去樓空的蘇聯軍營。突然,挖掘機碰到了白色的物體,司機跳下車來,看到的是數不清的人類骸骨。在近代史上,維爾紐斯(古稱維爾納)屢遭戰火蹂躪,大規模處決乃至種族清洗時有發生;這個足可以容納上萬具遺骸的集體墓穴,其始作俑者又是誰呢?
考古學家們沒費太多力氣便得出了結論。他們發現,尸體堆放在3處呈V字型的戰壕里,共同構成一個防御陣地的模樣;隨后出土的還有刻著番號的皮帶扣,以及19世紀初通用的20法郎面值硬幣。種種跡象表明,這些骷髏生前曾是拿破侖麾下的戰士。
當年,不可一世的法國皇帝率領60萬將士殺奔俄羅斯,最后只有3萬人僥幸生還。拿破侖被公認為史上最杰出的統帥之一,他的軍隊則是歐陸最強悍的勁旅,官兵們驍勇善戰、吃苦耐勞,僅憑給養匱乏和惡劣氣候,就能令其蒙受如此慘敗嗎?此后數年間,經過對出土遺骸的研究,結合對相關資料的分析,一個此前被人忽略的因素逐漸浮出了水面。
法軍的噩夢自波蘭開始
拿破侖對俄羅斯的入侵,并沒有十分過硬的借口。早在1807年6月的弗里德蘭戰役中,法軍就狠狠羞辱了沙皇亞歷山大一世和他的軍隊,迫使莫斯科簽署《蒂爾西特條約》,以中止和英國的貿易往來為條件換取拿破侖收兵,后者也沒要求俄方割讓土地或索取賠款。到1812年初,法軍橫掃了從西班牙到德國的大片土地。然而,海上運輸線仍被英國牢牢掌握,拿破侖要想威脅到“東方明珠”印度,讓大英帝國臣服,惟一的選擇是走陸路。
《蒂爾西特條約》生效后,法俄名義上成為盟友,但始終同床異夢,俄羅斯與英國之間的生意往來也沒有徹底斷絕。拿破侖盤算再三,終于以俄方“違約”為由開啟了東征之路。1812年6月,大軍在德國東部集結完畢,拿破侖在涅曼河西岸檢閱了部隊。待工兵搭好浮橋,隨著一聲令下,包括仆從國士兵及后勤力量在內的數十萬人,踏進了波蘭領土。
此前,一切都順風順水,中歐平原炎熱干燥,部隊的行進暢通無阻。拿破侖讓補給單位走在主力前面,確保了軍糧的及時供應,士兵們的身體非常健康。雖然法軍在前往波蘭沿途的馬格德堡、埃爾富特、波森和柏林等地設立了流動醫院,但很少派上用場。
正是在侵入波蘭后,形勢開始急轉直下。法國軍人發現,這個國家“臟得難以置信”:農民從不梳頭洗臉,亂蓬蓬的頭發里到處是虱子和跳蚤,每間村社都被蟑螂充斥,連水井也不干凈。道路平時鋪滿浮土,暴雨過后到處是泥濘的車轍;數萬匹軍馬因疫病接二連三地倒斃,裝載補給品的大車被主力部隊越拉越遠,提供食物和飲水變得愈發困難。
由于兵力太過龐大,要保持隊形完整幾乎不可能,掉隊的士兵成了無人管束的劫匪,搶劫當地人的牲畜和莊稼。隨著大軍逐漸接近俄羅斯邊境,痢疾等常見的腸道疾病開始冒頭,新的戰地醫院在格但斯克、柯尼斯堡、托倫相繼建立,但跟不上病號的爆發式增長。
幾乎沒人逃脫“虱口”
拿破侖的麻煩接踵而至?邕^涅曼河大約一個禮拜,有士兵開始發高燒、出紅疹;重病者的臉變成青色,不久便一命嗚呼。最可怕的傳染病——斑疹傷寒露出了猙獰面目。
在醫療衛生條件惡劣的19世紀,斑疹傷寒在波蘭和俄羅斯屬于常見病。1812年夏秋之交,疫情尤其嚴重——俄羅斯人在撤離波蘭前搗毀了當地的基礎設施,加上天氣異常炎熱,加速了各種寄生蟲的繁殖和傳播。斑疹傷寒是由“普氏立克次氏體”引起,該病原體則存在于虱子的糞便中;問題在于,這一傳染鏈條要到20世紀以后才會被醫學界知曉。
混雜著泥土的汗水浸透了法國遠征軍的制服,一套軍裝往往要穿好幾個禮拜。小小的寄生蟲如影隨形,以衣服的接縫為家,以士兵的血肉為食。一旦皮膚被虱糞污染,傷寒胚芽就會從細小的傷口鉆進受害者體內。更糟糕的是,因為擔心遭到俄軍小股部隊夜襲,法軍戰士只能成群結隊地睡在封閉的房舍里,結果,幾乎沒人能從“虱口”下幸免。進入俄羅斯不到一個月,拿破侖就損失了8萬人,許多失去行動能力的重病號進一步拖累了后勤。
巴倫·拉雷是一名隨軍醫生,他在私人筆記中寫道,盡管法軍的醫療措施在當時堪稱翹楚,沒有誰能料到傳染病的規模。另一位目擊者描述了士兵被虱子折磨的場面:“勃艮第到蘆葦墊子上睡覺,很快被虱子的動靜弄醒……于是,他脫掉襯衫和褲子并扔到火中,虱子的爆裂聲就像兩個步兵團在交火一樣……許多同僚被咬傷,繼而病倒、死去……”
7月底,幾名高級軍官向統帥表達了擔憂之情,稱疫病讓隊伍士氣大減,開小差者甚眾,加上補給線吃緊,與俄軍的決戰恐怕會出現變數。起初,拿破侖在回應中流露出撤兵的意思,僅僅兩天后便改弦易轍,他告訴部下:“最可怕的是我們在莫斯科面前倒下。木已成舟,只有贏得最后的勝利才能證明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才能真正拯救我們自己。”
瘟疫比對手的大炮恐怖
就這樣,拿破侖固執己見,率領疲憊不堪的部隊強行突破。8月17日,法軍攻陷斯摩棱斯克,很快又拿下瓦盧蒂諾。俄方則且戰且退,誘使對方分兵幾路,深入無邊無際的曠野。史料顯示,到8月25日,拿破侖26.5萬人的主力部隊只剩16萬人;又過了兩周,進一步下跌至10.3萬人。如此驚人的減員速度,瘟疫在其中的“貢獻”不小。
俄軍司令官庫圖佐夫在首都以西110公里的博羅季諾嚴密設防。9月14日,法軍在付出約3萬人的代價后,開進了早已是空城的莫斯科。此時,拿破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勝利得不償失——城市被俄羅斯人放火燒毀,沒有糧食,更找不到其他給養,精疲力竭的法軍已無法再前進半步。進入10月后,天氣急劇轉冷,“很少把后背亮給敵人”的拿破侖終于打起了退堂鼓,11月8日撤回斯摩棱斯克時,他發現那里的醫院已被傷病員擠滿。
得知先前寄予厚望的補給基本被預備隊耗光,遠征軍的紀律滑落到了崩潰邊緣。眼見壓不住局勢的“皇帝陛下”只得同意全軍后退到波羅的海沿岸休整;12月8日于維爾納扎營時,他手下還能打仗的只剩兩萬人了。緊接著,波旁王朝余黨圖謀在法國搞政變的流言傳來,生怕后院失火的拿破侖把指揮權交給副手,帶上親信便向巴黎狂奔而去。至此,繼1799年在埃及被英國海軍擊潰后,這位梟雄的東征之夢,再一次虎頭蛇尾地畫上了句號。
真相兩百年后才被揭開
在立陶宛,死去的法國軍人被成批地埋葬在草草挖掘的戰壕中,沒有墓志銘,沒有十字架。直到近兩個世紀后,這些化作白骨的尸體,才因為工人們的無心插柳而重見天日。
法國馬賽地中海大學的戴蒂爾·拉奧特教授,專門對拿破侖大軍的遺骸做了病理分析。他指出,從集體墓穴中收集到的牙齒樣本中,29%呈現被傳染病感染的痕跡;除了斑疹傷寒,“五日熱巴爾通體”的DNA也在牙髓中被發現,后一種疾病同樣系通過寄生蟲傳播。
紛飛的雪花悄無聲息地掩埋了戰爭的傷痕,只剩下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在廣袤的俄羅斯大地上回蕩。作曲家為了烘托勝利的氣氛,特地在樂章最后加入了大炮的轟鳴和敲響的鐘聲——不過,并沒有虱子吞噬血肉時發出的細微響動。事實上,恰恰是這些肉眼幾乎辨認不清的小昆蟲,幫助俄羅斯人擊碎了拿破侖的野心,進而改變了歷史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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