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6年,西晉王朝末代皇帝愍帝司馬鄴率領饑腸轆轆的孑遺臣民向兵臨長安城下的匈奴漢國大將劉曜肉袒出降,不久即如前任懷帝司馬熾一樣遭受“青衣侑酒”之辱后被殺。至此,西晉滅亡。距離開國皇帝武帝司馬炎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王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的輝煌時刻,不過短短37個年頭,統一喜劇就迅速演變成了覆滅悲劇。
亡速之快,堪比秦、隋。但秦、隋承亂世之后分啟漢、唐盛世,而西晉王朝的覆滅,卻使剛結束漢末近百年分裂局面始得統一的中華大地又重新陷入了比此前更為慘烈動蕩的亂世深淵,中國歷史也隨之墮入了長達三個多世紀的漫長黑暗時期。
數百年間,群雄逐鹿,漢室凋零,公子王孫,賤若泥沙,流民百姓,淚盡胡塵。后世史家,眾說紛紜。究竟西晉王朝的喜劇是怎樣演變成悲劇的,其悲劇后果為何如此慘痛?讓我們一起掀開那頁沉重的歷史,從前人的斑斑血淚中去尋覓歷史的真相吧。
豎子成名
東漢是依靠豪強地主而建立起來的政權,逐漸形成所謂的“衣冠望族”(世代做官)或有名望的姓族,散布在各州郡。在反對宦官的斗爭中,他們互通聲氣,互相支持;鹿偈∫院,士族內部的矛盾便加劇了。士族內部按族望的高低,門閥的上下,也就是按勢力大小來分配做官。
魏文帝更行施九品官人法,就是對這一既成事實的法律肯定。因此取得了士族對曹魏政權的擁護。司馬氏要想奪取曹氏政權,當然也必須爭取士族的支持。出身河內名門望族的司馬懿起初曾因有“狼顧相”而遭多疑的曹操猜忌,直到曹丕篡漢稱帝后才逐漸受到重用。
明帝曹睿時,因“北平公孫、西拒諸葛”而漸掌兵權、累積戰功,終成魏國重臣,也成了士族門閥階層當然的利益代言人。
他用優厚的待遇收買士族,逐漸形成司馬氏集團。雖然明帝臨終托孤,但因功高震主屢遭猜忌而被架空。于是老家伙裝傻充楞、隱忍待時,終于等到機會,于249年發動政變,掌控了魏國大權。他的兩個兒子司馬師與司馬昭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將曹魏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氣得魏帝曹髦嚷出了那句著名口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其時,那個瑰麗磅礴、激情澎湃的三國時代已接近尾聲,曾經叱咤風云的英雄們老的老、死的死,正是“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的時代。司馬昭父子算是趕上了好時候,完全有足夠的理由顧盼自雄。魏國是寡婦孤兒、人盡可欺,自不必說;蜀國國君恰是那位連諸葛亮都“扶不起來的阿斗”,更慘的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吳國更不幸,國君孫皓是一個典型的虐待狂,一高興或一不高興就鑿人眼睛、剝人面皮,可惜只敢虐待自己人,搞得是人神共憤、眾叛親離。
司馬昭沒費多大工夫,就于263年,趁蜀國內亂,派鄧艾、諸葛緒、鐘會率大軍三路攻蜀,把蜀漢后主劉禪俘至洛陽,優待得樂不思蜀,蜀漢遂亡。兩年后,司馬炎效仿曹丕故技,重演“禪讓”鬧劇,廢魏帝曹奐,自立為帝,國號晉,都洛陽,史稱西晉。
于公元280年,發起統一戰爭,20萬大軍水陸并進,王渾、杜預率陸軍勢如破竹,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江北,把前來迎戰的吳國主力兵團就地殲滅;王統率著當時世界上最龐大的艦隊出長江三峽,排江而下,“千尋鐵索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接下去傳檄而定江南,割據江東近八十余年的孫吳政權灰飛煙滅。
至此,三家歸晉。司馬炎作為西晉王朝的開國君主,又創建了一統天下的勛功偉業。
可司馬炎這紈绔子弟既乏雄才偉略,亦無宏圖大志,完全靠著繼承祖父輩的遺產,基本沒什么懸念,就站在了歷史的高起點上。只需作為當然的主角演一出早在傳說中的堯舜禹時代已經寫好、不久前又經過曹丕示范過的“禪讓”鬧劇,就成了一個新王朝的開創者。
歷來艱難的統一戰爭如今竟然一戰定天下,簡直太順了。而且出身高貴的司馬炎儀表非凡、聰明神武、長發委地、垂手過膝,按當時的標準絕對是可以令追星少女尖叫噴血的美男子,簡直就是上天的寵兒。總之,司馬炎有十足的理由躊躇滿志、自我放縱,卻無半分開國君主應有的危機意識與深謀遠慮,這使他成為中國歷史上最荒唐的開國之君,也為西晉王朝的覆滅種下了前因。
滅吳后,晉武帝司馬炎的膏粱本色盡顯無遺,他對吳宮佳麗的興趣顯然遠遠大于對吳國戶口錢糧的興趣。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指使軍將在江南搜羅美女。除了把吳宮佳麗全數運往洛陽皇宮外,少不了順道從民間強搶大批美女一同北上。
加上先前魏、蜀兩國的宮女,超過上萬人。就算一天換一個也得30年才能輪遍,輪到后面的宮女見到皇帝時肯定都成老太婆了。當有了太多選擇時往往倒不知如何選擇了,司馬炎不知從哪里得來的荒唐主意,乘著羊車,在宮里隨意游逛,羊車停到哪兒,就在哪兒演繹“一夜情”。
于是有些宮女就在自家宮門前插上竹葉,地面灑上鹽水,好引誘皇帝的羊車前來。估計最終自然是群起效尤,于是宮內竹葉片片,鹽路條條,羊兒越來越肥,司馬越來越瘦……晉武帝提倡荒淫,士族自然響應。變著法子尋開心,自然是花錢如流水,雖然天下統一后納稅人增加了一倍,可司馬炎還是覺得錢不夠花,賣官鬻爵就成了斂財捷徑。
有一次,司馬炎主持祭祀典禮后,興致高昂,隨口問身邊陪同的司隸校尉劉毅道:“朕與漢朝的皇帝相比,可與誰齊名。”劉毅倒是個有膽色的臣子,回道:“漢桓帝、漢靈帝。”桓、靈二帝被公認是東漢的亡國罪人,正驕矜自得的司馬炎當然很生氣:“怎么能把朕與這兩個昏君相比呢?”劉毅回答說:“桓、靈二帝賣官的錢入了官庫,陛下賣官的錢進了自己的腰包,從這方面看,您還不如桓、靈二帝呢。”司馬炎氣樂了,笑道:“桓、靈之世,沒有誰敢說這樣的真話,現在朕有你這樣忠直的臣子,畢竟還是比他們強啊。”
由此可見司馬炎頗有自我解嘲的幽默感,自滿而不失厚道,荒唐卻絕不昏聵。但上既有荒唐的君主,下自有荒唐的臣子。
士族自矜門第清高,對商賈極其賤視。當時的法令規定,商賈必須一腳著白鞋,一腳著黑鞋,社會地位極低,可是士族多兼做商賈。司徒王戎家有許多園田,親自拿著籌碼算賬,晝夜忙得不亦樂乎。家有好李,怕買者得好種,鉆破李核才到市上出賣。
公卿誤國
自曹丕開始設立的“九品中正制”已經逐漸成為世家門閥壟斷遴選用人的工具。司馬氏作為世家門閥的利益代表,自然采取縱容的政策。晉武帝司馬炎建立晉朝,對待高級士族愈益寬泛,如劉友、山濤、司馬睦、武陔四人各私占官稻田,被李熹告發。司馬炎說,山濤等三人私占官稻田,查明是劉友干的事,應處死以懲邪佞,山濤等不可問罪。
司馬炎罰小官不罰大官,顯然是寬容所謂朝士的高級士族,實際上是為高級士族保障利益。而高級士族在政治上的權利,一開始就從九品官人法中得到保障。所謂“九品官人法”事實上只依據士人的籍貫及祖、父官位,定門第的高低。吏部尚書只依據門第高低作用否的標準。
結果自然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任何人(包括皇帝)不能侵犯高級士族做官的特權。通常歷史上的大一統王朝在開創之初,君臣群策群力,富有進取開拓精神,總能夠為王朝的長治久安打下深厚的根基。
但西晉王朝卻是例外,晉武帝君臣在天下一統后,不是把富余的精力用于開疆拓土、勵精圖治,而是一面驕奢淫逸、縱欲享受;一面崇尚虛無、清談玄遠。
《世說新語·汰侈》中對當時達官顯貴窮極奢侈的描繪,足以令當今的暴發戶們瞠乎其后,最著名的莫過于石崇與王愷斗富的故事。石崇在荊州太守任上指使治安部隊假扮強盜,打劫富商,積累了巨額財富。這種令人發指的罪行竟然無人過問,可以想見吏治腐敗到了何種地步。
石崇又用贓款買得更高的官位,積下更多的財富。他在首都洛陽建造了豪華莊園,僅妻子就有100多個,每人頭上和手上金光閃爍,穿戴的首飾價值連城。王愷是司馬炎的舅父,靠與皇帝的裙帶關系貪污受賄成了超級富豪。
兩人互不服氣,各顯神通,公開斗富:王愷用麥芽糖涮鍋,石崇就用蠟燭當柴燒;王愷在40里的路段上用綢緞作屏風,石崇就把50里道路圍成錦繡長廊;王愷用花椒面泥房子,石崇就用赤石脂作涂料……王愷落了下風。
司馬炎知道了,就賜給他一株高約二尺左右、價值連城的珊瑚樹。王愷帶著珊瑚樹去石崇面前炫耀。石崇隨手就用鐵如意將珊瑚樹砸個粉碎。王愷既覺得惋惜,又認定石崇是妒忌瘋了,聲色俱厲地質問石崇。石崇若無其事道:“值得生氣嗎?賠你好了。”
于是叫家人把家藏的珊瑚樹全部拿出來讓王愷挑。高大的約三四尺,次等的約兩三尺,像王愷那樣的珊瑚樹要算最次等的。石崇指著珊瑚樹對王愷說:“你要賠償,請隨便挑吧。”王愷只好認輸,連被擊碎的珊瑚樹也不要了。一個皇帝助臣下比斗奢侈,可以想見奢風的盛行。
石崇富可敵國,又恣意炫耀,常大宴賓客,安排美女勸酒,有飲酒不盡興的,當即殺掉勸酒的美女。王導(東晉宰相)和王敦(東晉大將軍)兩兄弟曾一起去石崇家赴宴。王導不善飲酒,因怕勸酒的美女被殺只好強飲數杯,當場醉倒;王敦酒量很大,但美女勸酒時,卻故意不肯喝。接連三位美女被殺掉,王敦面不改色。王導指責他,王敦回答說:“他殺他自家的人,關你何事?”
石崇家的廁所內也有十多個美女排列伺候客人,準備著錦衣華服、名貴香料、洗漱用品等。賓客如廁時都得脫下舊衣,出去時換上新衣。大多客人不好意思當著眾美女更衣如廁。王敦卻旁若無人地脫衣更衣,滿臉傲色。伺候在旁的美女們竊竊私語道:“這個客人肯定適合做賊。”
石崇不過是晉國的一個中級官僚(散騎常侍),就如此狂亂縱欲變態浪費,宰相級別的高級官員就更不用說了。宰相何曾每天要吃掉上萬錢,還總埋怨沒有可口的菜,無處下筷子。以當時的購買力,一萬錢相當于一千個平民百姓一個月的伙食費,其奢侈程度可想而知。他兒子何劭更有出息,“食之必盡四方珍異,一日之供,以錢二萬”,每天的餐費是他老爸的兩倍。
司馬炎有次駕臨駙馬王濟家,王濟盛宴款待,用的都是琉璃器具,100多名美女穿著綾羅綢緞,手托著食物列隊伺候。乳豬的味道異常鮮美,引起司馬炎的好奇,詢問個中秘訣。王濟解釋說他家的小豬是用人奶喂養大的。
司馬炎覺得自己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倒還不如這幫家伙會享受生活,因此心覺不忿,沒吃完就走了。這還不算什么,王濟喜歡遛馬,就在地皮最貴的北氓山下買了一大片地方作跑馬場,用編織起來的金錢鋪滿界溝,時人稱之“金溝”。
士族過著奢侈的生活,人民自然受到殘酷的剝削。傅咸上書說:“侈汰之害,甚于天災”。因為天災尚有時日,奢侈之風則沒有止境。
除了像王愷、石崇這一類變態行徑外,還有另一種荒唐行徑,就是吃飽了飯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胡亂吹牛,盡扯些脫離實際、荒誕無稽的奇談怪論,是為“清談”。竹林七賢實是首開清談之濫觴者,但西晉初期,阮籍、嵇康等人為了逃避政治殺戮,裝瘋賣傻,空談玄遠,尚情有可原。
而值此四海歸一,政局穩定之時,本當勵精圖治,銳意進取。可這些朝廷精英們卻個個變成了大哲學家和大詩人,成天手執麈尾,峨冠博帶,剃面熏香,望之如神仙中人,以政事為“俗務”,玩命地鉆研老莊玄言。例如尚書令王衍“每捉玉柄麈尾,與手同色。義理有所不安,隨即更改”,這就是成語“信口雌黃”的出處了。
要命的是,他們并非鄉野隱士,崇尚清談,縱無益于國計民生,也無什么大害;而他們多是達官權臣,“名重當世,朝野之人,爭慕效之”,是世人表率,學習榜樣,負有濟世安民之重任,卻不屑綜理時務而一味崇尚虛無、清談玄遠。
名士與高官合為一體,變亂就在這種風氣中孕育滋生。后人批評晉人清談誤國非是無因。連王衍自己臨死前都有覺悟:“吾等若不祖尚浮虛,不至于此。”可惜悔之晚矣。
上至皇帝、宰相,下至各級官吏都是這副荒唐變態的德行。雖然也有個別清醒的大臣如傅咸等請求皇帝制止,但司馬炎對西晉王朝從一開始就彌漫著的荒唐風氣采取了縱容態度,非但無意制止,有時反倒推波助瀾。即使連自己都對某些過分變態的行徑難以容忍時,卻也不去追究。正所謂“善善而不能從,惡惡而不能去”,司馬炎的這種性格缺陷,也使他在安排繼承人及顧命大臣這樣關乎國運的大事上犯下了嚴重錯誤。
牝雞司晨
晉武帝司馬炎與皇后楊艷,有三子三女,惟獨太子司馬衷是個弱智。司馬炎也知道太子有些問題,他本來光兒子就有二十六個,選擇余地挺大。但因與楊后夫妻關系甚篤,而楊后很堅持“立嫡以長不以賢”的祖訓。更重要的是皇太子司馬衷的兒子司馬?乖巧聰慧,深得司馬炎賞識。
有一次皇宮內半夜失火,司馬炎登樓觀望,司馬?才五歲,在一旁拽著爺爺的衣帶拉入暗影之中。司馬炎覺得奇怪,問小孩子為什么這樣做,司馬?說:“暮夜蒼茫,應嚴加提防,不應該讓旁人看見皇帝在光亮中。”武帝更加稱奇,曾撫著小孩的后背對大臣說:“此兒當興吾家。”
甚至在朝會上對群臣表示司馬?人品樣貌與先祖司馬懿相似,其實是對皇儲安排的一種暗示。所謂“看孫不看子”,改換太子一事也就作罷。但從歷史的結局看,晉武帝司馬炎的這個選擇很是失敗,比立儲的選擇更失敗則是他對于太子妃的選擇。
司馬炎本想為太子司馬衷迎娶衛之女。但楊皇后與權臣賈充的老婆郭氏關系很好,又私受了不少奇珍異寶,就攛掇著迎娶郭氏的女兒。郭氏和賈充生有二女:長女賈南風,奇丑無比;次女賈午,長得倒很漂亮。
起初本是選賈午為太子妃,因其身材嬌小,尚未長成,連太子妃的禮服都撐不起來,于是臨時換了賈南風。賈午后來與父親手下的帥哥韓壽私通,還把稀有的皇家香料贈與韓壽,“偷香竊玉”的典故即出于此。賈氏家風可窺一斑。賈南風的丑陋,倒與白癡太子司馬衷堪匹配,可是卻讓做公公的司馬炎目瞪口呆。
但堂堂冊立太子妃的國家大典已舉行過,萬無退貨的道理,只好自認倒霉。后世史家每論及亡國禍亂之事,多為帝王諱,常諉過女子,然則西晉王朝的覆滅,這位“貌陋而心險”的賈南風確是罪魁禍首。賈南風生性酷虐,曾親手殺掉左右侍女數人。
有一次她發現有個宮女偷偷懷上了太子司馬衷的孩子,妒怒之下,以銳戟刺入,已經成形的胎兒被剖出墮地而死。司馬炎聞訊大怒,令人修了一座冷宮金墉城,要把她廢掉打入冷宮。但當時的楊皇后(此楊皇后是楊艷的堂妹楊芷,楊皇后將死,要求晉武帝不得立妾為妻,正式聘娶她的堂妹楊芷為皇后)由于賈南風系堂姐所薦,而賈、楊兩家關系頗好,便聯合多位大臣好言相勸,晉武帝才消了怒氣。事后,楊芷告誡賈南風一定要改過自新。然而賈南風對楊芷的救命之恩視若無睹,卻對這番斥責懷恨在心。
熟悉傻太子的大臣們不時旁敲側擊。尚書和嶠委婉進諫說:“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末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話說得很客氣,其實就是說您的傻兒子根本沒有能力治理天下。老臣衛也借著宮廷宴飲的酒勁兒,撫著御座對司馬炎嘆道:“此座可惜。”
晉武帝心中也覺得不踏實,干脆找些案卷來考察一下太子處理政務的能力。太子妃賈南風忙請了個宮里的老先生當槍手,案卷批得頭頭是道。剛好太子身邊有個機靈的太監提醒說:“太子不好學習,人所共知,F在批文上引經據典,必會被皇帝看穿,怪罪下來。不如干脆就事論事,把意思表達清楚就行了。”賈南風覺得有理,便命這小太監負責起草,再由太子抄寫下來。
八王之中七王相繼被殺,東海王司馬越捱到最后,似乎得到了最后的勝利,其實下場更是可悲。司馬越擁立懷帝后,大權獨攬,不臣之跡,四海皆知。永嘉四年(310年),眼見洛陽城外狼煙四起,司馬越戎服入朝,請討石勒,想趁此擁大兵立功以自固。
他率四萬精軍出發后,沿路飛檄各州郡征兵,但“所征皆不至”。憂懼勞頓,又得悉懷帝密詔茍等人要鏟除自己,更是急怒攻心,兵至項城(今河南沈丘),忽發暴疾,死于當地。同軍而行的襄陽王司馬范和太尉王衍秘不發喪,準備率軍送司馬越尸身還葬封地東海(今江蘇連云港市)。
時任匈奴漢王劉淵部屬的羯族首領石勒得知消息后,率勁騎追趕這群群龍無首、官兵家眷混雜的烏合之眾。在苦縣寧平城(今河南鄲城)大開殺戒,大隊騎兵像打獵一樣圍著數十萬西晉軍民亂箭狂射,“王公士庶死者十余萬”。
石勒派兵士一把火燒掉司馬越的棺柩,說:“此人亂天下,吾為天下報之,故燒其骨以告天地。”僥幸未死的西晉兵民20多萬,又不幸陷入劉淵另一部將王璋的包圍圈,被驅入火海變作了燒烤的人肉軍糧。
石勒部下抓住太尉王衍、吏部尚書劉望等多位晉朝高官,還有襄陽王司馬范、任城王司馬濟等六個皇族王爺。“眾人畏死,多自陳述”,王衍還不知廉恥地勸石勒稱帝。只有襄陽王司馬范還算條漢子,“神色儼然,顧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復紛紜’”。半夜,石勒派兵士推倒屋墻,把王衍和司馬范活活壓死,總算留了全尸。
司馬越留守洛陽的部將何倫等人聞敗,慌忙擁司馬越世子和他的王妃裴氏逃往東海,洛陽城中百姓也緊隨軍隊一起外逃。跑到洧倉,被石勒大軍迎截,東海王世子以及皇族48個王爺都死于亂兵之手,東海王王妃亦被亂兵所辱,轉賣為奴。
3年(永嘉五年)六月,晉懷帝被匈奴劉淵漢軍抓獲,于313年被殺,時年30;316年,惠帝的侄子晉愍帝司馬鄴也肉袒出降,于318年被殺,時年18。
至此,西晉滅亡。掩卷思之,西晉王朝之所以短命而亡,其直接原因正如祖逖所云“由諸王爭擅,自相夷滅,遂使戎狄乘虛,毒逋中土”。遠因則在于晉武帝司馬炎缺乏遠見卓識,所托非人。繼承人惠帝根本就是個弱智,輔政大臣一個是楊駿那樣的得志小人,一個是汝南王司馬亮那樣的懦弱庸才,以至大權旁落、奸婦秉國,滿朝公卿、尸位素餐,諸侯親王、篡逆相殘,異族外敵,乘虛而入。
究其根源則在于世族門閥壟斷下的人才選拔制度在表面上為其家族階層提供了利益最大化的保障,使得出身世族門閥者哪怕弱智白癡也可占據高位,其結果則必然導致統治階層的整體腐化墮落。壟斷必將導致行業退化與產品稀缺,人才的壟斷同樣如此。
西晉以降,迄于南朝,罕見漢人英才,雖有張賓、王猛、崔浩等帝師王佐之才,亦終為胡人所用始大放異彩。反觀五胡族內卻群雄并起、英才輩出,無論匈奴貴族劉淵、還是羯族奴隸石勒均是雄才大略、英武不凡,而且代有梟雄、相競逐鹿、去蕪存菁、汰弱留強。
北朝日盛、南朝日弱,寒門崛起、士族衰落,由北平南,毫無懸念。直至科舉考試制度的確立,使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平民與權貴可以和平轉換,始為準英雄們謀得出路,并從更廣泛的范圍內選拔出更多的人才,最終造就了隋唐的盛世輝煌。
原文載于《天朝落日:中國二十王朝覆亡全景》作者:彭勇,東方出版社出版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lishi/37033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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