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之初,北京一夜之間封閉了全市所有的妓院,并對妓女進行集中收容改造,這種斷然禁娼的方式,被稱為“北京方式”。2000年中國人權狀況白皮書高度肯定了這項成就:“在很短的時間內,就使這種在中國延續3000多年、嚴重摧殘婦女身心健康和尊嚴的罪惡淵藪絕跡。”
1949年11月21日晚,冬日北京的街巷漸漸地沉寂下來,但八大胡同卻正是迎來送往的熱鬧時分。晚飯剛過,胡同里來了些穿干部服的人,他們將各個妓院的老板和領家(俗稱“老鴇”)叫去派出所開會。這并不是第一次集中開會,老板、領家雖心有不滿,卻并不反抗,乖乖地去了。
大約8點左右,突然有幾輛卡車疾馳入胡同口,“嘎”地停下。從上面沖下來帶槍的解放軍戰士和穿制服的民警,他們堵住每一個妓院的門口,熟練地登上房頂,占據最高點,其余的人則迅速守住大門口、天井以及街角。
這一日,北京市所有的妓院一夜之間被查封,無一漏網。
行動由北京市公安局長羅瑞卿親自指揮。就在此前,當天下午5點,北京市第二屆人民代表會議通過了關于封閉妓院的決議。“晚上8點開始行動,天亮前就把全北京244個妓院全部封閉,把1200多妓女集中起來。”時任北京市婦聯聯絡部副部長、現年已89歲高齡的張潔?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起60
年前的事情,思路仍清晰。
第二日,《人民日報》即發表評論文章宣告:從此,在人民的首都,妓院絕跡,妓女解放。
但是,對于妓女們來說,她們并不知道被“解放”意味著什么。
一名妓女對著站崗的戰士敞開上衣
查封妓院的當晚,北京各處的妓女們被送到北京市婦女生產教養院來。
“封閉妓院之前,市婦聯抽調了10個人,市政府、公安局、民政局各單位抽調了一些女同志,一共80多人,成立了北京市婦女生產教養院。當時是市婦聯副主任楊蘊玉負責,我協助她。中途她走了之后,就是我來負責。”張潔?說。
北京市婦女生產教養院的指揮部就設在八大胡同的春艷院,下設8個分所,集中在八大胡同的兩條胡同:韓家潭和百順胡同,任務是教育改造妓女,將她們變成社會普通勞動者。
教養院工作人員的年齡普遍偏小,都在20歲上下。二所所長裴棣25歲,從中國青年藝術劇院調來,后來成為著名女作家的柯巖20歲,大學剛畢業的孟睿才18歲。孟睿剛剪了男式頭,顯得更瘦小,擔心自己壓不住場。曾做過地下學生工作的裴棣問她:“你身上穿著什么?”“列寧服。”裴棣說:“這就行了,這身列寧服,就是咱們的身份。”她們忐忑不安,為自己打氣,因為后面有一場未知的戰爭。
好容易把妓女們分到各個所,分了屋子,安排妥當,工作人員們就在被搬空的妓院床鋪上開始工作。床鋪潮濕陰冷,又是性病傳染點,她們在床上灑了厚厚一層六六六粉,嗆得直打噴嚏。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裴棣就聽見從一個屋子傳出哭聲,緊接著,“哇——”,全所一百多妓女全部開始號啕大哭。
一早趕到教養院來報到的柯巖,也見識到了同樣的場景:撲面而來的是一片哭天搶地的號叫,一個個花紅柳綠,又披頭散發、捶胸頓足。
事情報告到指揮部,等張潔?趕到時,眼前已是一片亂象:又哭又鬧的,上房逃跑的,尋死上吊的,往外沖的,還有鑿墻洞的,無所不有。
“之前妓院的領家、老板造謠說,共產黨要把她們送到東北去配煤黑子,共產黨要共產共妻,一個人配十個傷兵等等,所以她們很害怕,不知道把她們集中起來干什么,”張潔?說,“當時每個所里有一個排的解放軍戰士,是為了保護她們,以免從前的地痞流氓再來騷擾她們,但她們以為是來看押她們的,所以第一天反抗情緒特別激烈。”
到中午吃飯的時候,裴棣負責的二所又出了狀況。就在工作人員去打飯時,一名妓女突然對著站崗的戰士敞開上衣,戰士當即背過身去。半裸的妓女喊:姐妹們快跑,解放軍不敢向我們開槍!裴棣和教管員們見勢不好,拔腿往大門口沖,站崗的戰士也回過神來,但仍擋不住妓女們瘋狂的外涌。
裴棣情急之中大喊:你們就是跑出去,也會給送回來!散居在外面的暗娼,今天也要被送回來,你們能跑到哪兒去呢?
后來裴棣知道,當時有妓女曾出主意想掐死工作人員再各奔東西。
“當時給她們講政府的政策,為什么封閉妓院,共產黨領導的政府是人民大眾的政府等,但她們根本不懂,也聽不進去。后來吃了點東西,稍微休息休息,我們就去各個屋里看她們,跟她們聊聊,安撫情緒。”市婦聯主任助理、時任一所副所長陳心濂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
除了妓女的情緒,站崗的解放軍戰士的情緒也需安撫。據柯巖后來回憶,每次所里開會,解放軍戰士都哭,因為許多妓女佯裝不小心,往他們身上潑臟水,然后湊過去摸他們的腳。
連管教干部都用不上的盤尼西林
“現在回想起來,對她們最有效的安撫,是歸還了她們的個人財物。”如今已80有余的裴棣家住南城,身體很好,每天早晨仍保持游泳的習慣。
查封妓院時,所有人都不能將財物帶出。有領家、老板企圖通過妓院里的茶房把妓女們值錢的首飾送出院外,都被一一攔下,查清主人,加以封存。
重返社會
半年后,改造工作基本結束,妓女們可以由家人領回家,可以出去結婚,也可由政府安排工作。但是教養院也有一些條件。
“家里來接的,一定要有當地政府的介紹信。結婚的對象一定要有正當職業,不是無業游民。而且保證生活,不能再做暗娼。”張潔?說。“到1950年6月底,有596人與工人、農民、攤販結婚,379人被親屬領回家,有62人被吸收進劇團和醫院,最后剩下209人,政府為她們買了82臺紡織機器,辦了一個新生棉織廠。”
裴棣因為懷孕,提前離開教養院,1955年又隨丈夫到新疆工作。1959年,她回北京辦事,到中山公園看淮北抗洪的展覽。“上面有張大照片,看起來特眼熟,后來發現就是我所里的一個河南小姑娘,她在蘇北救災當了英雄模范,挺好的。”
時隔不久,裴棣又在電車上偶遇了另一名妓女學員。她身穿灰白干部服,很自然地與裴棣打招呼,說話與姿態已毫無當年的風塵痕跡。她笑說她后來學了醫,在同仁醫院工作。
當時的社會對妓女多懷同情之心,能平等看待,但也有人心懷疑慮。在張潔?的印象中,有一個妓女學員叫張金香,年輕貌美,有一副好嗓子,人稱“郭蘭英”,后被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招走。但1952年,她又被公安局當野妓收容,嗓子也壞掉了。“據說是劇院里有人看不起她,怕她有病,總和她保持距離,后來就跟嫖客跑了,淪為野妓。”張潔?如今回想起來,仍一臉遺憾。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lishi/625751.html
相關閱讀:三十五個真實的中國歷史
大漢奸戴笠:敢于中情局合作 更敢和美國叫囂
重溫血漿經濟和艾滋病的混亂時代
王熙鳳操辦的兩場葬禮 竟是她人生的高點與末路
選人用人須經得住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