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時空的善惡之戰
——衢州“萬少華團隊”７年救治日軍細菌戰受害者“爛腳病人”紀實
新華網杭州８月３０日電（記者 馮源 郁瓊源）浙江省衢州市，錢塘江上游的歷史文化名城，地處浙閩贛皖四省要沖，是華東地區的生態屏障。
７０多年前，日寇的鐵蹄踐踏了這片青山綠水，至今，戰火留下的傷痛仍未完全撫平。從那時起，當地就出現了一批“爛腳病人”，他們忍受著傷口的疼痛和惡臭、鄰人的歧視和不解，至今未能討到真正的公道。
７年前，一支穿著白大褂的隊伍來到幾近絕望的爛腳病人身邊，撫平著他們身體和心靈的創傷。從那時起，一場跨越時空的善惡之戰開始了。
惡疫來襲
衢州市區羅漢井５號院，這是名列全國首批國家級抗戰紀念設施遺址的“侵華日軍細菌戰衢州展覽館”。１９４０年１０月４日上午９時許，一架日本軍機從這里的上空低空掠過，投撒大量帶有鼠疫菌的麥粒、小米、棉花、跳蚤等物品，這是日軍在我國南方地區首次以空中投撒方式實施的大規模無差別細菌戰。
日本是二戰中唯一大規模實施細菌戰的國家，對于這樣違背國際公法的反人道行徑，日本一直諱莫如深。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上海交通大學東京審判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王選說，２０１１年，日本友好人士奈須重雄發現并公布了日軍７３１部隊研究人員金子順一在１９４４年向東京大學申請博士學位的論文集，其中一篇是《ＰＸ的效果略算法》。Ｐ為鼠疫，Ｘ為傳播鼠疫的主要媒介印度克蚤，文中說，１９４０年１０月４日，日軍在當時的衢縣上空投放了８公斤“ＰＸ”，共導致９２７９人死亡。
戰時的衢州興建了軍用機場，這在當時是離日本本土最近且未淪陷的軍用機場。１９４２年４月１８日，美國首次轟炸東京的“杜立特航空隊”就計劃在衢州降落。日軍遂視此地為眼中釘、肉中刺，立即于同年５月發起了旨在奪取衢州機場等要地的浙贛戰役。
當年９月２５日，細菌戰惡魔、７３１部隊頭目石井四郎來到淪陷后的衢州，要求“以返回居民為目標，造成無人地帶”。從此，衢州成為侵華日軍細菌戰的重災區，鼠疫、傷寒、霍亂、炭疽、瘧疾……瘟疫流行。截至１９４８年底，衢州地區受細菌感染累計發病達３０余萬人，死亡５萬余人，成為中國遭受日軍細菌戰災害最嚴重的地區之一。
噩夢難醒
１９４４年春，日軍為了打通大陸交通線，挽救在失去�？諆瀯莺蟊焕г谀涎蟮墓萝姡l起了“一號作戰”。為了配合“一號作戰”，同年６月，日軍再犯衢州。
�。对碌囊惶欤保稓q的少年魏洪福正在與衢州城一江之隔的龔家埠頭給東家耕田，遠遠看到兩個背著步槍、穿著奇怪的日本兵走過來。他和父親拔腿就逃，躲進了茂密的草叢里。“鬼子兇得狠啊，拉夫挑擔的時候，老頭子挑不動就用刺刀戳，老百姓逃就開槍打，女人見了更要遭殃。”
逃過一劫的魏洪福卻沒想到，這是７０多年噩夢的開始。他的雙腿長了幾顆水泡，開始發癢，他忍不住去抓，水泡破了，流出膿水，接著就大面積地爛，后來雙腿竟然爛成了一個大洞！還散發出陣陣惡臭。“當時沒錢看病，我爸懂點草藥就采些給我敷。還有一個一起種田的長工，腳都爛得掉下來了，活活爛死。”
這種病在當地俗稱“爛腳病”。在魏洪福三兒子魏根財的記憶里，父親從來不和他們母子同居一屋，因為“爛腳”的膿血常把被褥弄臟，氣味又重。本應是家里壯勞力的父親，干不了重活，走不快，家里生計一直艱難。而魏洪福的老伴鄭樟花則回憶說，１９歲那年出嫁，“我不知道他有‘爛腳’，他冬天腳藏在褲子里，鞋也裹得嚴實……”
致力揭露日軍細菌戰罪證２０年的美國病理學家馬丁·弗曼斯基說，老年人會因疾病而足部潰瘍，但是僅是在當時日軍所至之處的不同年齡段的患者同時得上了此類疾病，并不正常。馬丁搜集了１９世紀末至２０世紀初的鼻疽病人的資料，病情與“爛腳病人”驚人相似。而他在美國發現的一份７３１部隊檔案也顯示，他們曾大量培養鼻疽菌且進行了人體實驗。
追擊惡魔
２００９年，衢州市柯城區民政部門和衛生部門開始試點醫療救助當地的“爛腳病人”�？鲁菂^人民醫院作為試點單位組織了“爛腳病”治療小組，由時任醫務科長的萬少華擔任組長。
“當時沒有多想，就接下了這個任務，沒想到一干就是７年。”中等身材、長相敦厚的萬少華醫師回憶說，“抗戰勝利７０周年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和責任。”
這是一支由７０后、８０后和９０后醫護人員組成的隊伍，起初他們并沒想到自己面對的任務多么艱巨。這些“爛腳病人”在村里是被遺忘的“角落”，村民給醫生們帶路時，離病人的家里還有２００米就不愿前行。
傷口太臭。見慣臟臭污血的醫護人員起初也難以忍受。萬少華形容說：“好像是尸臭和臭氧的味道混在一起，我們冬天去護理病人，身上的毛衣都是臭味。”
２００９年至今，“萬少華團隊”共為“爛腳病人”建立病歷檔案３９份，上門換藥２０００人次，發放藥品、電話隨訪２０００余人次。萬少華、鄭新華、毛曉偉、戴云剛、余志斌、梁騰蛟、占倩穎、祝黎昕、韓繼紅、徐麗芳、徐圣景、葉圣忠……白衣天使們正進行著一場對戰爭惡魔的追擊戰。
“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萬少華告訴記者，在團隊組建之初，他們就得到衢州市防疫站老站長邱明軒的熱情幫助。這位今年去世的可敬老人，多年以流行病學的方式在全區調查細菌戰受害者，把證據遞到了日本的法庭。如今，在衢州市委、市政府的號召下，全市衛計系統在各縣市區都成立了服務“爛腳病人”的志愿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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